如夢令(組詩)

□張琳婧

如夢令

歸時海棠花依舊

此處，櫻花七日

不等來的人盛住一片絢麗

他便先于春雨前飄落了

夢醒的香甜

再有誰人的手叩開窗門

再放出落英

落在日漸干枯，鐵軌邊的河流上

彼時你醒來，又躺在微亮的

泛著海潮涌動的云中

終于蒼白不再蒼白

只是落入了牽制人心的黑暗中

你看門前的花開花落

花落花開，依舊絢爛

可我拿什么來償還

你花開七日的浪漫

月

不放心把月光放進黑夜的懷里

純潔如他，忘記了本色時刻被污染

從柳綠到花紅，你經歷的

不僅是誰人的眼色

伐樹，吳剛和嫦娥沒有交集

在荒無人煙的土地上，男人和女人

所有人的生，比月光更重要

當心中連孤獨都不害怕，又為何怕輪回往復

寒冷的宮殿，公主的笑容凝固

他的孤獨連著斧子，發出震耳欲聾的回響

是整個世界不平而又平淡的對立

從天空蔓延到月光上

所以吃月餅的時候

你指著所謂團圓的月亮

又何必說他表面的圓滿

他的內心是裝了怎樣的令人心碎的孤獨與纏綿

走在路上

車轍劃過曠日持久的峰

山的顏色，水的顏色

溶在我的眼睛里

漸漸地擴散成淡淡的水漬

樹林像手指

彈起了梯田

小鳥把音符系在游客的帽子上

閃光燈灼傷了山的皮膚

空氣是野花味的

小山菊的花瓣躥進了我的袖口

紅土地墊起腳尖

茁壯地長成一個健碩的漢子

走在路上

我仰望著山高傲的頭顱

走在路上

我繼續往前，風景還在等著我

花紅若相惜

燃燃韶華，和欲撲之蝶

從往昔到如今，再到三途河之花之前的之前

無人所知被剝奪的故地

和曼妙欲出之歌奏鳴的明日春天

紅得不知所措，予人死亡的是個孩子

最明辨事非的雙眼

眼中的曼珠沙華一葉一花共生

是世上最美的童話，不知所蹤

追溯回山青春的墳頭

黃土和破碎鏡片

映，映出（映不出）他（她）

在一片花香蔓延中單薄的模樣

永世不得相見，搖搖欲墜

墜，墜落之處，巨大的空虛和音樂

為何不把人埋沒，蒼涼

多悠揚又絕望的死水

花紅，花紅

若我在一片桃色中這樣呼喚

那沉睡的稚嫩雙手

能否起來，給我一個憐惜的答案

流 水

流水靜默無邊

當世界只剩下他的聲音

包容一切

只剩嘀嗒聲回響在黑暗中

夜深人靜，我與山鳥對視

沉默月光遍灑清輝

又以視覺度量了水聲

以及坐在巖石上我的影長

蟬鳴，夏日

若哪日的星河遍布蒼穹

我必定站起身來

在蘆葦中與流水一起迎接

浩大無邊的拯救與絕望

清 彈

花容月下，你在等

最好的時間、地點

把那曲古箏彈給衣帶漸寬的人聽

于是清彈

彈到滄海桑田天荒地老

可是大地、時間、記憶

連史冊都沒有記錄你的聲音、樣子

如今你只能活在我的夢里

但影子也漸漸不甚明晰了

重 生

我將一汪春水與你眼眸相連

不成比例的呼喊

回蕩在空虛的未知黑暗中

無底深淵與光明

墜入深處無法呼吸

難受，像是被嬌艷的花朵堵住嗓子

我該如何形容

嘶鳴著的樂聲和呼喚我的光耀

請沒有喉嚨的啞巴，講出動聽的

聾子再次開口

一派胡言的人請閉上嘴巴

曾經多次灰暗的眼

終于在樂聲中與你一起重生

走晨霧之道

盡管佛不給我答應

輪回的印也不接受愚昧

于我口中吐出的話

盡是霧，越繞越緊

神明給我愛、力量、光明

可真相它那么遠，遠

我甚至不確定在漫無邊際的陰暗中

有沒有真實存在

我若有指引方向

定不會如此迷茫

神明卻執意叫我尋找

明知沒有卻真正存在的真相

在這事物之下，必有誰

是的，會有一個人

與我一起走向某方

盡頭，天藍海藍，沒有真相纏繞的地方

秋 千

生在秋千上搖蕩的是

不知人間疾苦的小花

她在秋色中沒有眼淚

也沒人問她的心情，在風中如何蕭瑟

她若逃脫無形的束縛

苦與被愛的心情，她沒有責任擔當

腳踝處連根的血脈

是她嬌嫩詩篇中無法擦除的硬傷

傷，傷，她反復咀嚼

呼出的氣流悶悶不樂，她開始

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要離開

一遍遍嘗試原來的快樂

但終有一天要走，無人留住她

她將獲得自由，但也悲傷

無根，無淚

她只有一整個的虛空

夢 詞

酒香怡人

月亮是李白詩歌的情人

世紀末出生的孩子

在夢中吟誦詩詞

醉夢周公

他說的詞是最明亮的月光

拔弦的古裝女子

胭脂抹得比花兒還要艷紅

墨色古香

一點點渲染的梅蘭竹菊

橫撇豎捺的時候有了風韻

酒樓前小小的紅燈籠

刻在路人腳下思鄉的石碑上

濃妝艷抹

我喜歡把我的夢詞打扮得如西施一樣美

她的音容笑貌隱在紙中

我大筆勾勒她的樣子

在睡夢之中獨屬于我最美的夢詞

山 崖

原野上

不下雨的時候陽光燦爛

風很大，像倒掛著的鈍刀

刺得生疼，想要緊緊擁抱什么取暖

羊去乞求它的主人

她想到那個山崖下去看看

一年前她的孩子

像一個風箏一樣飄飄蕩蕩的到了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是否冰冷

我也非常想知道

就連我看著天空的時候

淚水也時常來拜訪我枯澀的眼眶

他仿佛在問我

“你是否好久都沒有到那個山崖?”

就算我想去忽視他，也辦不到

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確確實實存在

無法忽視掉的，哪怕是悲傷的

銀色火花

她背負了整個世界

不哭不笑的，她的搭檔

排除掉危難后，就是

努力地擠出笑容，給拼勁全力的女子

一個滿意的，憔悴的回答

乘著風回答一句話

聽不清也不會聽見的

以往的聲音，人們蒙著眼睛

不去看他，不去想他

那么就不會出現，一切照常

如果崩塌，那么他甚至不能

不能揮出手中堅定的劍

像一把鋼尺一樣簡單明了地活著

和她一起奮斗，對抗，背負

只是浮在湖面的世界的影子

少有的寧靜過后

必是比你所經歷的痛苦更痛苦的

巨大的，徹底的海嘯

終于，內心的角落被挖干，沖走

倒地不起，意志終于不能抵抗

最后的銀色火花

是不會出現在現實中的事情

只是她的愛和憤怒

被擁有絕望之心的人

現實化

空 氣

一刀刺中，內部的影子

碧色的煙霧告訴我不真實

我的失敗，暴露在外

稚嫩無奈得就像個什么都不會的小孩子

我用來生活的武器上

瑕疵、凹陷、不完美

和這個世界比起來就像個傻子

反義詞一樣的存在，存在在混雜的缺陷中

就像自以為是的劍士

無法獲得成功的笑容

就連恐怖為何，也不清楚

被武裝起來的，茍活著的心存殘酷的人

無論我做什么，我的眼睛都看著

極力掩飾和忽視，也會被發現

看見自己的血滴出來

先于痛覺而爆發的是嗅出危險的直覺

像野獸一樣生活也許更方便

是的，笑著迎合的

是一直看著你的，什么也不放過的

你最需要的空氣

愁 緒

愁緒和歡樂是一回事

都是情感，都是薄薄的

不進入更深層的羽翼一樣的

安靜的生物

（是的，不知不覺把你牽制）

如果關在籠子里的鳥

這樣問我

“愁緒跟歡樂是一回事嗎？”

也許我會不知道怎樣回答

（不都是已經確認了的事嗎？）

時間的愛人是悲傷

她先我一步湊上小鳥的耳朵

“愁緒和快樂

只是讓自己很難堪的，時間的產物”

（我又回到了原來，是啊，原來是這樣）

磨坊主的小兔子

磨坊主的小兔子可以與星星對話

不說話，就這么看著看著

就可以輕輕流下淚來

“星星很悲傷呢，近幾天”

吃蘋果的老貓聽說這事的時候

輕輕抬起頭，搖了兩下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年輕人的哀思，膨脹得很快的”

在森林深處織毛衣的鳥

她推推眼鏡，從兜里掏出一根羽毛

就這么放在我的手心里

“我的老伴，已經去世了”

我告訴生活在這里的人

他們的哀思，成為了星星

所以才會讓人看夜空的時候

留下滾燙的淚水來

生活在這里的女孩子和男孩子

他們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你聽得懂他們的話，

那些哀傷不會是編出來的嗎？”

哀傷的語言是一樣的

也是不能復制粘貼的

就像星星一樣

不會有絕對的一樣，卻都讓你悲傷

亂世蕙芷——紀念屈原

紛雜，何不快沖出來

沖出來，你想改變

改變，改變你所執著的

變成如你所愿的蘭草

忠的君臣之交

你忠言直諫

他聽信讒言

反復，繁復，變成蘭草上的污穢

你的花圃春蘭秋蕙

種滿了，卻又有什么在滋長

長成世俗的尾巴

追隨成了躺在污濁中的枯花

常感嘆世事不如人愿

你最終也只能被“俗”迫害

君子身上的亂世蕙芷

即能被影響和腐壞

堅定的，蕙芷長得茂盛

沒有人改變得了他內心的馥郁

那些偏見，讒言

就讓它們自己在渾水中打滾和怒吼吧

上上下下人求索

左左右右風擺動

他的心是不被污染的蕙芷

乘芳香韻美盡吐芬芳

躊躇，蕙芷為什么香消玉殞

那樣的純潔芬芳

毀在了怎樣的混亂手上

拋棄了你的國家

毀在了怎樣的小人手上

可惜蕙芷透亮

所以忘不了土壤

于是奔入滔滔之中

和淚水江水一起化為液體

蕙芷被巨大的世俗壓在江底

天知道他的心，和什么樣的自由

無人阻擋的飛翔

半堵墻

半堵墻

止不住，時間流逝

飛燕的翅膀

以堅強的笨拙飛向南方

太陽歸去的時候

地球上安靜沒有一絲聲響

半堵墻

忍受著譏諷的眼光

誰的嘲笑

把凝望的眼變得那樣憤怨

花兒倉促凋零的時候

沒有誰悲傷，沒人停下來靜默

半堵墻

是以怎樣的姿態活著

它是活著的悲哀

在兩極分化中中立的孤單

輕觸遙遠的星空

回憶舊了，淡定著目送遠方

終結遺忘了詩句，在低空徘徊

發光了，孱弱的眼神游離于不朽

之上

戈壁灘，鵝卵石像大海的身體

閃閃發光，蒼茫得如孤帆

飛上青天之前，白鷺努力試著

翱翔

石蓮花盛開，沒有一點端倪

世紀末，年華的笑保持

空虛斷斷續續，共同融化在空氣造就的

沸騰

上帝的福祉，我終于敲響了鐘樓上的鐘

海濤吞沒了頂峰，浸濕了故人的眉尖

無中生有的時候，就連快樂也忘記了名字

輕觸遙遠的星空，此刻我只想忘記一切銘刻的

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