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李忠義
一
這是馮先生講的故事。他曾在東北山區的一個鎮子上干秘書,故事主人公是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同事,所以其講起來繪聲繪色。我曾在該鎮干過兩年的通訊報道員,其中的一個主人公我認識,我知道他好酒。
一個寒風凜冽的冬日,人大主席團主席和農委主任騎著自行車到尹府水庫邊上的一個叫三甲還是六甲的村子檢查工作,那個村子離鎮政府駐地差不多有三十里地。進村的時候已近午飯時間,兩人直奔支部書記家,跺跺腳哈哈手:“這鬼天氣,真冷!”支書倒水遞煙:“歡迎領導來檢查指導工作!”趕忙安排人殺了一只老母雞燉上。那年代有段形容鄉鎮干部的話很有意思:身穿黃大衣,腰掛B B機,進門就抓雞,張口媽了個B。情況也真是這種情況,鄉村僻壤的除了街上跑的幾只雞外,還真沒有什么下酒菜。條件好的,再割上幾斤豬肉或者豬下水,碰上賣豆腐的再賒上幾斤豆腐。廉價煙廉價酒,如此而已的就喝上了。這日兩人的運氣不錯,可能是提前打了招呼,村里有了準備,一盆泛著油光的雞誘人,豬下水拌白菜心清爽,豆腐粉條白菜滿滿一大盆,令他們眼饞的還有那條六七斤重的大鯉魚在鍋里翻滾著。村支書喊來了文書會計保管員,喝酒正式開始。支書坐主陪,兩人分坐書記兩邊,其他人員依次坐下。少不了的寒暄:“你們是貴客啊!”這么大的領導到這個村來,并能留下跟他們吃飯,可能是開天辟地頭一次。裝模作樣地指示了一番,連他倆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吃飯喝酒才是當務之急:“趕緊吃吧,冷了就不好了!”食欲大振,酒興大發,很快就酒酣耳熱了。兩個人的酒量尚可,也能抵擋一陣子。可惜好虎擋不住一群狼,寡不敵眾的劣勢盡顯。白酒兌黃酒加上大姜紅糖燎開,喝起來順口后勁很大。一般的比例是兩斤黃酒兌一斤白酒,他們搗鼓的是兩斤白酒兌一斤黃酒。顏色差不多,勁頭大多了。兩人最后連招架之力也沒有了。
車子自然沒法騎了,家還是要回的。支部書記找來村里的拖拉機送他們,這可是支書的坐騎,出門開會什么的離不了它。車斗里鋪上玉米秸,自行車放在上面,最終他倆也在車斗里坐著。西北風嗖嗖地刮著拖拉機突突地顛著,兩人昏昏地睡著。到半路,人大主席團主席被尿憋醒。歪歪拉拉地站起來,好不容易掏出家什。可惡的風竟然把尿吹了回來,刮到了農委主任臉上。主任吧嗒著嘴,咸咸的。朦朧著眼一看,人大主席團主席尿得正歡,瀝瀝啦啦地濕了一大塊褲襠,這會兒風刮得正急,尿液雨絲般地吹進了主任的眼里。主任急眼了,推了主席一把:“你、你干嗎?”主席一個趔趄倒在車斗里:“風刮的,礙俺什么事?”你一言我一語,兩人吵吵得不可開交,一直到了黨委大院。此時已是晚上十點半,大院里死一般地寂靜。主任“砰砰”地敲開鎮黨委書記的宿舍門,“書記,你給評評理,他朝我臉上尿尿。”主席:“誰尿尿,風吹的。”書記見他倆歪歪拉拉的樣子哭笑不得:“滾、滾,回家睡覺去。”第二天一上班,機關大院召開全體干部大會,書記大怒:“不能喝就別喝,半夜敲門,讓不讓人睡覺,誰去給你評理?”兩人相對一笑,無語。
這個鎮上有個村子,村后有座水庫。據說水庫里魚鱉多,曾有人看見一只鍋蓋大的鱉在岸邊曬太陽。如此,便常有人來此釣魚釣鱉,大多是從縣城來的。我到這水庫玩過,挖過幾個蛤蜊。起初村里人沒在意這些釣魚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乃村人樸素的觀念。說不清在什么時候,村里人開始表現出了自己的不滿,是因為釣魚人隨處亂扔的垃圾,還是因為看到一條條肥碩的大魚進了形狀不一的小車屁股?反正村人的心態不再平衡:俺的地盤,干嘛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村支書聽到了村民的意見,但他態度曖昧:“來的都是上頭的,得罪不起啊。”眾怒難犯,待村里人嚷嚷著罷他官的時候,他下了決心,安排村里的一個愣頭青看管水庫:“無論是誰,一律不準釣魚。”高興而來掃興而歸,釣魚人沖著鎮里的黨委書記連諷帶刺:“山村出刁民!”書記哈哈了之。一個退下來的老干部拍著書記的肩膀直截了當:“小孫啊,出面協調一下吧。”書記點頭應承。一番商議之后做出決定,鎮里給村里補貼,每去一個釣魚的,鎮里補給村里十塊錢。從那,每逢周末節假日,村支書家里的電話就響個不停,保準都鎮里安排釣魚的。釣魚人先到村支書家里開條子,拿著條子交給看水庫的愣頭青。如此就可以放心大膽地釣魚了。村支書開的條子很有意思:今有上級領導來完(玩),一定要讓領導完(玩)高興。后面是他的名字。不少釣魚人笑曰:“完,讓我們完蛋啊!”
村里的支書姓王,馮先生接下來講的酒事是關于王支書的弟弟的二王的。二王在縣城的一個部門上班,部隊轉業回來的,好像還干著個科長或者是股長之類的差事。二王的閨女在一韓國企業上班,跟一韓國小伙子談上了。二王高低不樂意:“咱是中國人,干嘛找個外國人?”呵呵,愛國心挺重的。閨女可不吃這套,外國人怎么了,我就看好了。態度之堅決,讓父母沒了轍。最終二王妥協了:“先帶家里看看吧。”還別說,閨女眼光不錯啊,小伙子要個子有個子要模樣有模樣,多多少少還會說兩句漢語,怪懂禮貌的。二王從心里開始接納了他。一桌豐盛的酒席擺弄好了,開始喝酒。二王豪爽善飲,小伙子喝得矜持。喝得二五八甲時分,二王勸酒,小伙子搖頭表示不能喝了。二王火了:“X X,喝!”逼著小伙子喝了。事后,小伙子問女友:“你爸爸說的X X是啥意思?”女友思慮半天:“就是你好的意思。”小伙子滿心歡喜,見人就喊“X X”,好幾次差點挨了拳頭。
二
人逢喜事精神爽,遇到喜慶事喝點小酒自在情理之中。比如婚宴上,盡可敞開肚皮放縱可勁地喝,喝個天昏地暗喝個一醉方休,就圖個痛快就圖個喜慶。即便你借酒遮臉,說幾句葷話揩新娘點便宜,保準沒人計較沒人翻臉。正可謂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偏偏有人不分場合地胡喝濫喝,直至爛醉如泥、張牙舞爪,做出些匪夷所思的舉動。前幾天同事老劉回家奔喪,回來講了他堂哥劉大的酒事。他父親老弟兄仨,劉大爹排行老二他爹老三,再一個就是他們的大爺。
劉大屬于個饞酒的主兒,近六旬的他嗜酒如命。作為家族的長孫他打小嬌慣,爺爺奶奶爹娘大爺大娘叔叔嬸嬸都溺愛他。真應了那句話“慣子如殺子”,劉大養成了邋遢懶惰的惡習。娶了媳婦生了孩子,他還是懶漢子一個。家里家外全靠老婆操持,油瓶子倒了他都不會去扶起來。他每天的營生就是喝酒,眼看著里的麥子掉了頭仍照喝不誤。用他老婆的話說,劉大對酒比對誰都親,睜開眼就喝。起先光白天喝,現在晚上醒來撒尿的工夫也得喝上幾口,酒瓶子放在炕頭上。劉大整天醉醺醺的,一副永遠也睡不醒的樣子。
醉生夢死,天塌了都耽誤不了劉大喝酒。父母去世總得讓老人入土為安吧,前來奔喪的、幫忙的總得招待吧,這些都是作為獨子的劉大分內的事。前年劉大的父親去世,匆匆忙忙趕回老家的老劉看到了怒不可遏的一幕。靈棚前,劉大提留著酒瓶打著酒嗝,指點著父親的尸體:“讓、讓這老東西快走吧。”以當地風俗,老人的尸體要停放三天。老劉氣得牙根癢癢,巴掌差點扇他臉上。中午吃飯,劉大不管不聞客人,一手一瓶酒湊到老劉桌前:“兄、弟,咱、一人一瓶喝個痛快。”老劉蹙蹙眉頭:“大哥,今天是喝酒日子嗎?”聲音里帶著鄙視。“該喝、還得喝,不吃飯不能不喝酒。”嬉皮笑臉地無半點悲傷。“當時恨不得把桌子掀了。”老劉憤憤地說。出殯回來,掃墳用的簸箕得當兒子的用頭頂著。劉大氣喘吁吁地走了一會兒,嘟囔著:“你到天上享福去了,讓我替你遭罪。”簸箕丟到地上。這次老劉結結實實踢了他兩腳,他惺忪著雙眼:“怎么了,怎么了?”眾人掩嘴偷笑。
前幾天劉大他娘去世了,村里人說他娘是被劉大摔死的。村里人看見劉大醉呼呼地抱著他娘摔在大街上,第二天他娘就死了,八十三的老人哪里經得住如此摔打。劉大的大娘給他娘穿的送老衣裳,“身上好幾塊地方發黑,頭上有個大疙瘩。”老人對老劉比劃著。狗改不了吃屎,劉大還是那副半死不活半陰不陽的德性,他娘死了他卻沒事人一般。劉大的大娘也是老劉的大娘是他們大爺的老伴,九十歲了,耳不聾眼不花。這不妯娌去世了,老人還在跟著忙活。老人看不慣劉大喝酒數過他幾次,惹得劉大老鼻子不高興。“劉大,你娘死了,還有心思喝酒?”劉大抽著煙喝著酒眼皮都沒抬一下。“劉大,給大娘根煙。”老人喜歡抽煙。可讓他逮著了反擊的借口:“這么大年紀了,誰慣你些熊毛病。”老人回應:“俺都抽了幾十年了。”劉大一下子站了起來:“我今天就改改你這熊毛病。”把煙撕巴撕巴揚了個滿天飛。老劉本就窩了一肚子火,六個老人僅剩下大娘一個了,揪著劉大的衣領把他摔到了門外。劉大的兒子解了恨似的,對堂叔報以微笑。
酒鬼,標準的酒鬼。老劉如此評價劉大。家里攤上這樣的男人,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三
大千世界蕓蕓眾生,善飲能喝者不乏其人。善飲者比比皆是身邊就有若干,早晨喝中午喝晚上喝半夜醒來也能喝上兩口,有些直喝得歪歪咧咧手腳不靈股骨頭壞死。真正的能喝者咱沒見過,動輒三五斤白酒下肚的能者只是出現在他人的嘴里。
最早聽說的一個能喝者是山區人,據說在北京當兵干著份陪酒的差事。那次他回家探親到飯店吃飯,鄰桌一幫猜拳行令亂哄哄的酒客攪和得他心煩,不知道如何就跟他們較上勁了,直喝得對方連滾帶爬跪地告饒狼狽之極,他喝了六斤竟然還沒事一般。當時咱就故事般地驚訝人家的酒量之大,至于部隊上有沒有陪酒這樣的兵種咱沒往心里去。我遇見過一個能喝點酒的女人,一個經營潤滑油的個體老板。朋友請客她當副陪,一桌十幾人開始好像沒誰拿她當回事,矮墩墩胖乎乎的她看不出能喝酒的樣子。真應了那句“人不可貌相”,全桌獨她跟另一個人倒上了白酒,半句推辭的話都沒有。臨到她表示酒,那才叫一個豪爽,三口三杯,輕而易舉地下去了。同事王愛開玩笑,想試試她的酒量或者是讓她出出洋相,捅咕大家輪流敬酒,她又喝了三碗。大概明白了王的不軌,反正她就一個勁地瞄上了王,嚇得王跑到沙發上裝睡去了。我算了算,二兩半的杯子人家足足喝了七杯。請客的朋友最終露了露底:“再喝三杯,保準沒問題。”我咂舌,厲害!曾聽不少人說某中學的一個教師能喝酒,也是個女的。說人家真能喝,52°的北京二鍋頭能喝一公斤半,且喝酒照樣上班不礙事。說得有鼻子有眼有名有姓,說人家喝酒手出汗胳肢窩出汗,酒都隨著汗水蒸發了。
啰啰嗦嗦地說了上面這些,我其實就是想說說另一個能喝的。十年前我調到現在工作的小鎮,聽說鎮駐地一個村子有個老漢能喝酒,喝個十斤八斤白酒簡直小菜一碟。同事王說這個老漢跟同事許的丈人是酒友,兩個人試過酒量,許的丈人輸了。許的丈人能喝,據說能喝個五六斤。開始兩人并不相識,許的丈人聽說有個能喝的,就有點不太服氣,主動找上門來比試,條件是誰輸了誰拿酒錢。棋逢對手,兩人左一碗右一碗地喝上了。五六斤下肚,許的丈人敗下陣來,老漢卻還沒事一般。我暗忖真有這么大酒量的人嗎?“抽空咱去瞅瞅去。”我對同事說。“你自己到地下去瞅吧。”同事笑著說。老漢上世紀八十年代就去世了。前幾日,跟老漢本村的朋友說起這事,朋友說老漢姓戰,能喝酒是真的,至于說能不能喝那么多,他也沒親眼見過。朋友說了這么幾件事,戰老漢的弟弟娶媳婦,擺了四桌酒席大概有近五十人。戰老漢挨桌敬酒且是挨個人單敬,每人一杯還沒醉;戰老漢多少懂點醫道,日常里給人割個瘡癤子什么的,所以他跟醫院里的醫生比較熟。有年春節他替醫生值了一晚上班,第二天人家發現宿舍里的七八斤酒成了空瓶子;朋友在鎮上干電工,有時候到村里的食堂吃飯,戰老漢在食堂炒菜做飯。朋友說沒見過老漢喝酒,偶爾喝點也就是喝點果酒。朋友說他問過老漢:“都說你能喝酒,你怎么不喝啊?”老漢說,一般不喝,喝不夠心里難受。
能喝不能喝,喝酒不出事那真能喝。
四
傳統意識里,喝酒好像只是男人的事兒。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武松酒后除惡虎,魯達拳打鎮關西;文人騷客以酒助興,李白斗酒詩百篇,金圣嘆“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女人當然也有喝酒的,最早看到女人喝酒在電影里,擺動著柳蛇腰的妖冶女特務風情萬種的妓女交際花,細長的手指夾著酒杯賣弄自己的風騷。其實喝酒本就不是男人的專利,喝不喝酒也不該有性別之分。女人喝點酒當在情理之中,適當的場合適當地喝點酒,臉上的那抹紅暈會讓她們的女人味更濃更足。或許還是我眼光太世俗之故,我真真看不慣女人醉酒,女人的醉態比男人更難看。
先說說聽來的兩件事,自然是關于女人醉酒的事兒了。
1988年,我在家鄉小鎮的政府大院里干臨時工。大院里喝酒的男人很多,書記鎮長秘書站所負責人包村干部,聚堆喝酒是常有的事,醉酒的情況時有發生。那次書記鎮長喝多了,有酒想著無酒的事,兩人對罵起來就差動手了。這些習以為常沒人當回事的,人們盡多輕描淡寫地笑笑而已。但某一天一個女人醉酒的新聞,卻風一般的傳遍了整個大院。女人乃某所長的老婆,稱她為阿紅吧。阿紅占老公的光從莊稼地里出來,在供電所干臨時工好像是會計或者是出納的。那年月這部門很吃香,電老虎嘛,誰敢得罪!隔三差五就有請客的,這場合阿紅參加的時候多,這也多多少少地練出了她的酒量。阿紅喝醉酒自然有原因,那天上頭的領導來了讓她陪酒,她很想好好表現表現爭取轉個正什么的。于是她就喝多了,沒出門就吐了。據說她先是躺在辦公室的排椅上后來滾到了地上,雙手撕扯著衣服不停地喊著:“熱啊熱!”衣服一件一件地脫,就剩貼身的衣服了。同事趕緊找來她老公,好歹把她弄回家。她老公那個氣:“他娘的,丟人現眼!”差點跟她離婚。這個女人我認識,她后來轉到了計生辦上班,但我一次也沒見過她喝酒。聽說她吃一塹長一智,戒了。
阿綠是個單身女人,沒了老公孩子的束縛,她生活得很瀟灑很自在。她應該很喜歡喝酒,她經常參加一些有酒的場合,自然都是些形形色色的男人請他。可她酒量不大,三喝兩喝就醉,醉得一塌糊涂醉得丑態百出。一次不知道喝的白酒紅酒還是啤酒,反正喝多了醉得夠嗆,剛出房間門“撲通”跌倒在地,費力爬起來接著又是一跤,最后干脆來了實在的,拍打著肚子在酒店走廊里滾來滾去,滿身灰塵和泥土;有個晚上她好似醉得不算厲害,歪拉著舌頭吐字不清,依附著別人還能上去車,她還知道要回家。她躺在車后排的中間位置,或東或西地指揮著司機,說不清家的具體位置。“我要尿尿。”她大聲地喊。路燈明亮行人不斷,車上的男人們犯了難。“路南一溜冬青,你到那后面去吧。”她含糊不清地:“不去,不去。”司機清醒:“趕緊給她找個地方,別尿我車上。”車在一酒店門前停下,阿綠踉踉蹌蹌地進去。再出來卻高低不上車了,撥弄著手機嘴里嘟囔著。約摸十分鐘,一輛奧迪車接走了她。請客的男人有點惱:“她娘的,瞎了我一千多塊錢。”原本計劃渾水摸魚占點便宜,結果沒撈著。還有更厲害的一次呢,朋友說。那次她喝醉了上廁所,酒店的廁所小得僅能容下一個人,她進去半天沒動靜。出來后的形象真能笑死人,穿著褲衩褲子掉在腳脖子上,就那樣拖拉著進了房間。同桌的女伴上前要幫她提上,她扒拉著不讓提:“一邊去,一邊去。”一轉身差點跌到,很短的上衣翻起,露出了白花花的肚皮。她是真醉了,朋友說,越勸越激動,她竟然掀起了內衣,露出了耷拉著的乳房。
我目睹過醉酒女人的神態,就在前幾天的一個晚上。朋友請客,包括她在內的三個女性在座,稱她阿紫吧。看她的臉色就知道中午喝過酒,她的嘴里仍散發著不算太重的酒氣。給她倒白酒也沒多推辭,30多度的“小老虎”。其余兩位女性一個說喝啤酒,另一個以“希望工程”為由直接說喝水。喝到半杯,阿紫說酒不對口味提出換酒,12度的寧夏紅。換酒就換酒吧,好男不跟女斗嘛。這下可能對了她的口味,阿紫喝酒的速度明顯加快。不待主副陪表示完,她開始敬酒了。離開座位一個一個地表示,半圈不到眼有點發直說話有點頓卡,無一例外地哈哈傻笑。臨到我,“我認識你,那次跟某某喝酒,你去得晚。”我搜腸刮肚怎么也想不起來,某某我認識,但從沒一起喝過酒。六小瓶酒喝完站不住了,捂嘴要吐,我們草草收場。樓梯上吐了一通。在門外她躺到了地上。同伴去扶她,聲嘶力竭地:“滾、滾。”
喝酒是件高興的事兒。能喝多喝點,不能喝少喝點或者不喝。男人如此,女人亦然。
五
在單位能有幾個脾氣相投的同事當是幸事。阿五最最愜意他和同事阿六的關系,差不多的年齡差不多的工作經歷,最最重要的他們愛好相同,有事沒事地喜歡喝上兩口。五十多歲了,“提拔晚了退休早了,吃點喝點拉雞巴倒了。”有人請客正合適,沒人請客自己撮弄照樣喝。小月三十大月三十一,兩人幾乎每天都沾著點酒意。
阿五阿六在一個偏遠的鎮子上上班,上午班車拉去傍晚班車拉回,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他們的工作多與企業個體戶打交道,喝酒的機會多得是,哪家不得七個碟子八個碗地伺候著,吃個海參鮑魚大閘蟹的可能也不是沒有。其實他倆對菜肴根本不太放在心上,有酒就中,當然最好來上點高度數的,那樣才痛快才過癮。單位的飯菜自然不如外面的好,單位吃飯規定了統一的時間。這同樣難不倒阿五阿六,本來在單位吃飯的次數不多,頭頭也不是每天都在單位吃飯。酒提前準備好了,十斤裝的塑料桶盛得滿滿的,街上賣散白酒的鋪子好幾家。據說他們買酒基本實行A A制,這次阿五買下次阿六買。一桶散酒值不了幾個錢,三十二十的。他們跟賣酒的熟悉,或許還能省個三塊五塊的。他們一般提前半小時進餐廳,那時基本有一兩個菜已做好了。七八兩酒裝在礦泉水瓶里,不用酒杯,你一口我一口對嘴吹。同事們陸續走進餐廳,他們的酒也喝完,不耽誤吃飯。今年夏天阿五捉了十幾只知了,放咸菜缸里腌腌再放鍋里炸炸,每人喝了半斤多。同事們對他倆見怪不怪,領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這個歲數了還能咋的。單位里總共十多個人,今天你請明天我請的,半月的搞上幾次,不圖喝酒圖熱鬧。阿五阿六很熱衷這場合,喝得起勁喝得開心喝得舒坦。喝就喝了,他倆主動請客的事卻從沒發生過。同事戲謔阿五:“今晚你請個客?”他摸摸口袋掏出一張百元票子搖晃一下再放進去,他身上長年裝著張百元票子說“壓腰”的,他的工資卡在老婆手里。阿六比阿五場面些,五年中請了一次客,燒烤攤上花了八十元。
有段時間紅頭文件下了說得怪嚇人,工作日中午嚴禁喝酒,違者全縣通報還要紀律處分。阿五阿六不以為然,管天管地還能管人拉屎放屁,喝點酒怎么了,再說山高皇帝遠地誰來查啊。環保局的通報了技術監督局的登報了,不時有人因喝酒而“落網”的消息,阿五阿六不管這套照喝不誤。不打勤的不打懶的專打不長眼的,阿五阿六偏偏撞在了槍口上。局長親自帶人抓酒事,碰巧逮住了他倆。單位的大門吃飯時關著,局長一行遠遠地停下車悄無聲息地爬進院子。阿五阿六打著酒嗝走出食堂,冷汗出來了:“媽呀,局長來了!”局長的臉陰沉著:“喝酒了?”阿五反應還算靈敏:“俺腿疼,醫生讓喝點藥酒。”阿六訥訥地:“俺腰疼。”或許是那天局長心情好或許局長本身不想下屬在公眾面前出丑,反正局長只是“嘿嘿”兩聲,他倆沒挨什么處分。此后幾天的中午,阿五阿六破天荒地沒動酒盅。
阿五阿六的分別酒喝得玄乎,喝得頭頭大驚失色。系統人員調整,阿五阿六分到不同單位,當然與他倆一同調整的還有幾個同事。頭頭安排豐盛的歡送晚宴,菜好茶好酒更好。阿五阿六開始也是情緒高昂,這個勸那個敬地很快就叨叨不清了。同事陸續離去,他倆兄弟長兄弟短地繼續戰斗。待頭頭剛要上床,酒店老板電話來了,阿五阿六被救護車拉到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