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王光華
一年一度的清明節快到了,劉剛老漢悶悶不樂的表情,被老伴洪艷發現了。洪艷年輕時就認這個理:因為愛他才嫁給他,所以凡事都為他著想,凡事都聽他的。洪艷怕劉剛心情不好,她端來一碗荷包蛋,放在劉剛面前說:“趁熱吃吧,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劉剛把想在清明給爸爸煉核桃酥的事說了。洪艷忙說:“這個辦法好啊,怎不早說,再不辦,咱都沒臉去見爸爸。”劉剛說:“火葬場不接收這個活。”洪艷自信地說:“加錢唄,你去辦吧,我去糕點廠訂核桃酥。”
結婚的人都有雙重父母,洪艷每當想起劉剛父親死時的情景,經常背著劉剛流眼淚。那是三年自然災害的年間,糧食供應,每人每天三兩糧。有女人的人家,會把野菜剁碎,握成團,滾上點面,做成菜團子,吃起來可口。劉剛從小沒有媽媽,爺倆只會把菜亂刀剁了,放點面攪成菜粥。那時她和劉剛都是十歲剛出頭的孩子,經常在一起玩,有一天洪艷從家里偷一個菜團子給劉剛,媽媽發現了,打她兩個耳光。
劉剛的爸爸餓病了,天天念著要吃核桃酥。劉剛跑了十里路,到小姨家借了兩元錢,買了一斤核桃酥,爸爸沒吃夠,在夢里還念著核桃酥。劉剛想起去小姨家時,路過一個小集市,他靈機一動,把挖來的野菜整理好。捆成捆,到小集市上去賣。還真好,遇上一個好心人,連筐在內給他四元錢。他還小姨兩元,剩下兩元又買了一斤核桃酥。他發誓要天天讓爸爸吃上核桃酥。當他樂呵呵地捧著核桃酥回家時,爸爸已經躺在房門前,斷氣了。村政府出錢發送了爸爸,從此,劉剛成了孤兒,背上了債務。
事過十年后,劉剛和洪艷青梅竹馬成為了夫妻。在劉剛離不開的小集市上,又多了一個長客。他們把自家產的糧和瓜菜,拿到集上去賣。有時還買些能賺錢的東西去賣。三十多年了,他們靠這個小集市,拉扯了兩雙兒女。三個大的都在城里工作,成家生子住新樓。小女兒念完大學留在京城就業。父母為兒女們的付出是無價的,兒女們對他們也很孝敬。前幾年在北京開奧運會,小女婿特地請假回來接他們,進“鳥巢”的一張門票好貴,他們舍得,土老農看奧運,真牛啊。這一輩子,罪也遭了,福也享了,人也老了。可劉剛的心里總記著爸爸沒吃夠核桃酥。這些年,每逢年節別人家上墳只燒紙,他家還要供上三斤、五斤核桃酥。東街三傻子高興了,看著他家上墳的人走了,拎條米袋子,到墳上去,把核桃酥揀走。村里的孩子們罵他是小鬼,他得意洋洋地說:“我是劉剛他爸。”正常人又不能跟傻子一般見識。他想出了好辦法,花個千八的不算啥,除掉這塊心病吧。
那是一個不平常的夜晚,劉剛老兩口睡不著,前二十年,后二十年,嘮個沒完。開四輪車的虎子也睡不著,他盤算著明天時間安排,怕村里人看見,早五點一定出車,裝上一車核桃酥,六點前開到火葬場,他需要馬上去花店,弄不好要排隊的。紙扎的彩電、冰箱、金山銀庫、金銀元寶,還有一副麻將,輕拿輕放地裝上車,還要用繩攔上,必須在午時前趕到墳地……
“劉叔,快起來,五點到了。”虎子喊了兩聲。和衣整睡的老兩口上車很快。虎子開車也很快,五點五十分到了火葬場。工作人員幫著把核桃酥搬到那塊大鐵板上。劉剛和洪艷跪在爐前,心里默念著:爸爸您收好這一爐核桃酥吧。
虎子雖然一夜沒睡好,掙了一百元,心里很高興。半小時后,他到了花店,按著訂單點好貨,付款裝車,給爹媽上墳去了。
劉剛老兩口還了心愿,坐著出租車回家。剛進院小女兒跑過來說:“清明長假,有一個去大連的公差,順便回家看看。”
母女倆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早餐。三口人一邊吃一邊嘮著煉核桃酥的事。
西院四叔跑進院來:“劉哥快出來,天空中飄來香味了,今年清明和三月三趕到一起,有神靈來送吉祥。二強子他們攆著香味走,尋找寶貝。”三口人一起跑到院內,確實有香味。四叔走了。
他們回到屋內,繼續吃,繼續嘮,洪艷說:“這人真怪,認錢啊,咱小百姓沒權沒勢,腦袋大點也能辦事。”女兒笑著說:“農村這一套太落后了,在城里祭祀時,敬獻點鮮花,很文明……”正嘮得有味,四叔又跑進來,說:“虎子在墳上放荒了,把臨村的果園燒毀,警察把他綁走了。”說完又跑出大門。
劉剛后悔地說:“這事都怨我,虎子一大早給咱出車,是為煉這一爐核桃酥闖的禍。”“你瞎說,往身上攬罪,他為掙錢。”洪艷說。“還提錢字,都是錢闖的禍。”劉剛聲嚴厲色地說。“二老不要爭吵,你們對爺爺的心意可以理解。煉核桃酥的做法是錯的,虎子和鄉親們燒紙活(紙扎的各種東西)也是錯的。有錢了,不能亂消費。應提倡文明祭祀。”劉剛還是直嘆氣。“爸,你想開點,今后注意就可以了……”女兒的話還沒說完,四叔又跑進來說:“二強子他們回來了,什么寶貝也沒揀著。”傳回來一個新聞:“一對有錢的老年夫妻給死去四十多年的爸爸煉了一爐核桃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