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與中國通話（組詩）

◆皇泯（湖南）

凌晨三點 與中國通話

在杜塞爾多夫Mercure

凌晨兩點 睡不著

時間差成為初到異國的流行病

同房的L先生用英語打鼾

因為鼾聲

像他睡前誦讀的英語一樣

反正我是聽不懂

我上洗手間

讓抽水馬桶的放水聲

比鼾聲更響亮

繼而讓手提電腦的開機聲打鳴

用盡詭計后 鼾聲

逼我潰逃

至走道至大廳至酒店門外

一支煙 再點一支煙

也燃燒不了我的冷寂

忽然撥通手機

0086—139138130

熟悉的家鄉話

親愛的聲音

響入德國的凌晨三點

凌晨三點 與中國通話

中國 正是早晨八九點鐘

太陽 朝氣蓬勃的時候

獨白

你的短信

穿插進我不眠的半夜三更

那隱藏的情節

是秋日的童話

以茂盛的葉片

綠化褪色的故事

并非夢中的流云

在枝椏間悠來蕩去

在一個童話的細節里

呈現真實的你

雖然春天已經離去很遠

哪怕氤氳的潮氣濕潤星星的睫毛

我仍將站在司普雷河的岸邊

讓一彎月收割柏林的秋夜

寂靜和孤獨也被連鎖

寂靜和孤獨

猶如兩只不眠的眼睛

在杜塞爾多夫的凌晨

在Mercure 213房

對著天花板眨動睫毛

打開浴室蓮蓬頭淋浴

甚至走出213房

讓電梯從2層下降到0層

讓拖鞋拖到旋轉門外

抽一支中國湖南制造的香煙

Mercure是連鎖店

從法蘭克福到杜塞爾多夫

寂靜和孤獨也被連鎖

皮膚不流血 心會流血

生命的陰影

在德國街頭蹓跶

與蒼白的靈感自戀

前行的時光如雙立人牌的刀具

在切割

盡管在用漢語開的免稅店里

隱藏中國制造的德文

乘德國航班返回北京

只要不超過二十公斤

就是純正的世界名牌

不信，你試一試刀鋒

皮膚 不流血

心 會流血

啤酒 能泛起多少詩的泡沫

深夜 為躲避鼾聲

坐在德累斯頓賓館酒吧

要了一杯啤酒

3.5歐元 為自己購買了

一方異域的空間

一椅一小圓桌 一枝淡黃色的花

站在白瓷瓶里

她不認識我 我也不認識她

手提電腦 鼠標

外加不懂拼音不會五筆輸入法

更無法智能ABC的手寫板

美其名曰 寫詩

為詩而詩

一杯啤酒 能泛起多少詩的

泡沫

逃避的夜 沒穿襪子

聆聽一首歌 不說一句話

有音箱里的歌唱

那是一句也聽不懂的聲音

語言拐彎后 聽覺不得不拐彎

凝視一本食譜 不翻開一頁

有德文說明

那是一行看不懂的文字

文字拐彎后 視覺不得不拐彎

喝一口啤酒

不打一個嗝

有泡沫泛起

那是一種轉瞬即逝的幻象

酒量拐彎后 味覺不得不拐彎

坐在異國酒吧里

逃避的夜 沒穿襪子

跨過零點的門檻

孤單的腳印 有點寒

寧夏 在一百度的沸點上 等你

你飛往西部草原

這時 手提電腦傳來的熒光

將加米施帕騰基興

mercure的夜

亮成長方形

一株蘋果樹

在黑暗中開滿諧音的花朵

我想到珠江 長江 黃河

在波音737的俯視下

蜿蜒成哈達

藏族阿媽在灶膛里又扔進

一餅牛羊糞

奶茶 在熱情的燃燒中

八十度 九十度的升溫

寧夏 在一百度的沸點上等你

一把被風吹翻的傘 暴露了真實

羅馬街頭 一把被風吹翻的傘

暴露了真實

傘 不擋風雨 也不遮陽光

幾根傘骨 無法撐起

中國傳統的優雅和矜持

戴望舒在雨巷鋪墊的麻石

已歷史成火山巖方磚

那就索性收攏那把折疊傘

別讓風吹皺了油紙傘的背影

雨 淋濕的是影子

陽光 曬黑的還是影子

與影子共傘

還不如讓雨淋個透濕

即使讓陽光曬成焦點

也透視一瞬真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