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傳玉扳指

◎孔繁勛

家傳玉扳指

◎孔繁勛

我有一塊玉器，色彩渾厚，光滑圓潤，它因形似指環，也稱為玉扳指，但我從未佩戴過，也從未向外人展示過，一直當著十分珍貴的寶物收藏在衣柜里，因為這是母親在她臨終前當著傳家之寶贈送給我的。

母親說，在她的記憶里，這是爺爺傳給父親的唯一值錢的東西。父親在世時用細布繩做的褲腰帶，把它綁得緊緊的，一直系在自己腰身上，無論是下地干活，還是外出走親戚，或是做生意，都從未離開過，一帶就是幾十年。開始時，母親對這枚玉扳指并不在乎，沒有當成好東西，甚至有點不屑一顧。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由于家里人口多、糧食少，除了田里收的，沒有其它什么收入來源，生活十分拮據。為了不讓孩子們餓肚子，上得起學，父親把母親賠嫁時的金耳環、金戒指等值錢的東西都賣掉了，用以撫養子女，維持生計，但唯獨就是把這枚玉扳指留了下來。為此母親由于不理解，還與父親吵了一架，責怪他：收著它有什么用，能當飯吃啊？父親解釋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珍貴。

改革開放之后，個體企業如雨后春筍蓬勃發展。父親因以前當過會計，會管帳，就幫一位個體老板當會計，管理帳目。有一次父親因接待外地客人多喝了幾杯酒，晚上一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獨自回家，因天黑路坎多，加上自己酒喝多了，一不小心摔跤跌倒，從河堤上一下滑落到了河邊。當時已年高六十多歲的老父親竟然毫發未傷，自己爬起來便若無其事地回家了，只是衣服上沾了一些泥土。回家后，母親問他怎么把衣服弄臟了，父親才如實說了經過。當時，母親感到納悶：從河堤上摔下去，竟然一點事沒有，真是奇怪！后來，母親在給父親換洗衣服時，忽然看到了這枚玉扳指，心境才豁然開朗：原來是這枚玉扳指在“保祐”老頭子啊！后來，鄰居知道了，認為它有化險為夷、逢兇化吉的護身作用，還有人曾要花幾百塊錢來收買，父親硬是含不得。從此，母親對這枚小小的玉扳指便刮目相看了，和父親一樣把它當著非常非常貴重的東西，時刻提醒父親系在身上，并把它當成貴重的財富引為自豪，甚至認為這是一枚價值連城的傳世之寶。

這是母親在世時講述的一些故事。自從我接過這枚玉扳指之后，就一直把它收藏著、珍愛著。一晃就是十三年過去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一位在玉器行工作的朋友，他對翡翠、玉石、鉆石等都有著很深的研究。一次聊天中，我無意講起這枚玉扳指。他聽我講得有來歷、有故事、有情趣，便有意想看一看這枚玉扳指，順便也好幫我鑒定一下。于是，在他的建議下，我懷著好奇與期待，小心翼翼地帶著這枚玉扳指來到他的辦公室，等待一個傳奇而又科學的答案。這位專家朋友手持一個看上去十分聚光的手電筒，對著玉扳指左看右瞧，細致觀察它的色彩、質地、紋路。一番探究、考察之后，他十分坦誠地對我說，這看上去像是明清年代的東西，但從它質地的細密程度、紋理線條、色彩分布等情況來分析，僅僅是一枚普通的玉石，既非翡翠，又非河田玉之類的珍品。他的考察結果與解答，使我大失所望，父母幾十年的珍藏歷史與這無情的現實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反差，甚至令我一時無法接受。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反復在想，專家的考究與結論肯定是沒錯的，這是一枚普通的玉石。但透過這枚玉扳指，我仿佛看到父母幾十年來歷經風雨與磨難養育子女的拳拳之心，仿佛看到父母希望子女勤儉持家、繼承家業的深情用意，仿佛感受到父母希望子女像玉石一樣冰清玉潔、以誠待人的殷切希望。它時刻提醒著我，做人要有玉一般純潔無瑕、絕不摻假的品質與風格。由此我轉而又想：它盡管是一枚普通的玉石，沒有價值連城的身價，但它又是一枚特殊的玉石，有著樸實無暇的品質，它所包涵的故事、蘊藏的意義以及汨汨流淌著的濃濃親情，卻令我自豪無比，珍愛有加，因為它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其它任何一枚寶石、翡翠等都不能相比的玉器，它仍是我眼中無價的傳世之寶，永遠值得我珍惜、收藏。

責任編輯⊙青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