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括地說,紅色文化、儒家文化以及西方文化三者,都會對中國人未來的價值體系提供內容和方向”
《國際先驅導報》:你怎樣理解當前以紅歌、主旋律影視劇為代表的紅色文化?
蕭功秦(上海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對紅色文化做界定很重要,不能籠統地一概而論。紅色文化中有很多我們優良的革命傳統,比如民族獻身精神,自強不息的精神,這些是值得后人去紀念和繼承的。但有些“紅”卻是“極左”思潮的產物,它們同樣分享了“紅”這個概念。對此我們必須十分慎重。不能籠統地談紅色文化。當前,中國社會對“紅色文化”的解讀已經發生變化,比如說《亮劍》,主題是顯示共產黨人的人性光輝,體現共產黨人的人文情懷,背后更多的是弘揚民族精神,而并非以往的弘揚一種平均主義的烏托邦。我們現在的“紅色文化”,不是“文革”時期的“紅色”了,而是包含了很多人類社會的普遍價值。人們對紅色文化的理解也在發生變化。
張木生(中國稅務學會副秘書長):現在的“紅色文化”是相對于當前社會紅塵滾滾、物欲橫流、缺失信仰的背景來說的,它有著很現實的探索的一面,比如“唱紅”之后出臺的是民生政策。因此,對于政府來說,重塑紅色文化,實質是一種動員、一種輿論、一種喚醒、一種挽救信仰危機、道德危機的手段和方式。
《國際先驅導報》:紅色文化能否再次給執政黨帶來強大生命力?
蕭功秦:這個問題值得討論,要特別慎重。如果說,從執政黨“文化尋根”的角度,是可以理解的。我們這個民族也需要從歷史上與世界上各種不同的文化資源當中,汲取精神營養,以豐富自己未來的精神資源,其中當然也就包括“紅色革命”積淀下來的優秀的革命遺產。如今,當我們提倡紅色文化時,我們的主觀意圖肯定是從它的積極面出發,但客觀上,不能忽視的是,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尤其是十年“文革”時期,“紅色文化”跟“極左”一套意識形態有著密切的聯系,因此,我們需要警惕的是,在宣揚紅色文化時,不自覺地激活了潛意識中的“極左”思維。這就是我為什么反復說,對紅色文化首先要有明確界定,要從新時期視角與時代需要予以甄別與繼承。
張木生:弘揚“紅色文化”,目的是讓執政黨以及群眾思考“我們是誰”,“我們是怎么來的”,“要到哪里去”。因此,弘揚“紅色文化”是很正常的,是一種凝聚人心、鼓舞干勁的手段。美國人也是這么做的,比如好萊塢拍攝的那些大片《巴頓將軍》 《兄弟連》 《拯救大兵瑞恩》,等等,都是一種鼓舞。
《國際先驅導報》:你覺得紅色文化能填補信仰與價值之缺嗎?
蕭功秦:不能夠,它只能是當前中國社會多元文化中的一部分,雖然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我們不能單獨依靠它支撐起我們現在乃至未來的價值體系。我們現在是生活在21世紀的全球化時代,應該吸收世界文明的各種優秀價值。如果我們提出讓“紅色文化”來主導我們的價值體系,這本身就意味著排他性。如果由政府來主導推動,這種做法也不太合適。正確的做法是,應該讓它作為多元文化中的一元,在社會實踐中接受檢驗,接受來自社會不同方面的充分批評與質疑。
《國際先驅導報》:在重構價值體系之前,需要堅持哪些前提才能不致于迷失方向?
蕭功秦:要堅持三種精神:和諧精神、公民責任精神以及自由創新精神,這三者都是世界文明發展中形成的公認的普遍價值。具體到中國身上,我們的“紅色文化”中革命者的責任,可以轉化為公民責任;我們從儒家文化中可以找到大同與和諧精神;而自由競爭與創新的精神則可以從西方文化中找到源頭。概括地說,紅色文化、儒家文化以及西方文化三者,都會對中國人未來的價值體系提供內容和方向。
張木生:如果一個人說,他的藥可以包治百病,那肯定是忽悠人的。當前的中國,要超越左右之爭,超越之后道路怎么走?很簡單,就看能解決當前中國什么問題。中國需要告別“不爭論”的時代,改造我們的文化歷史觀,不能再新瓶裝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