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一泓
危機發生時,不論是科學界還是政府部門,只有更積極地參與傳播,更全面地發布信息,才能有助于危機解決,贏得公眾的信任。
近來,與科學相關的社會事故不斷,如日本地震引發的核輻射、動車追尾事故等等。危機發生時,不論是科學界還是政府部門,只有更積極地參與傳播,更全面地發布信息,才能有助于危機解決,贏得公眾的信任。這是在上海舉行的“氣候變化與可持續發展”新聞教育研修班暨東亞科學傳播研討會上達成的共識。
在這次由科學媒介中心(籌)與復旦大學新聞學院在英國大使館文化教育處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支持下召開的研討會上,與會者也認為,要有效地參與傳播,實現應有的效果,也需要科學家和記者都有更好的溝通技巧和資源積累。
“在我們報道日本3·11地震及其引發的核輻射危機時,國內專家所表示出來的態度耐人尋味。”從業經驗長達10年的上海《文匯報》科技記者任荃在會上說。
一名參會記者透露,在事故爆發伊始,找專家采訪頗費周折。要么是推諉,聲稱自己從事的是基礎科研,對核電站設計及其安全問題不在行;要么是謹慎,除了簡要介紹科學知識外,拒絕對事態的發展做任何評價和預測。而隨著事故的進一步發展,地震引爆一些謠言,造成公眾極度恐慌,甚至一度出現搶鹽風波后,政府發布了相關宣傳指令,這時候,相關專家變得非常積極,各個方面都組織相關的媒體發布會和座談會,公布各種信息。
這與日本當地的情況有些類似。日本科學傳媒中心(Japan Science Media)主任、早稻田大學科學傳播副教授難波美帆(Miho Namba)說,在地震爆發發生后,日本全國的專家都應政府的要求,集體保持沉默,不對任何媒體泄露任何消息。直到事態進一步發展,而且網站上發布越來越多的免費視頻,日本科學傳媒中心才開始邀請國內外專家針對各種主題進行相關的評論。
由于科學家拒絕第一時間面對公眾說話,大眾媒體的信息源只能依靠政府和東電提供的官方信息,而事實上,媒體和公眾對于這些信息是不信任的。這和日前的溫州動車追尾事故具有相似性。
“科學家一開始不愿意說話,或許是因為事態的不確定性,從而不敢承擔責任,科學家并不承認這是其社會責任的缺失。”復旦大學新聞學院講師沈國麟分析道,“這與科學家不把與公眾溝通當做自己的社會責任有關,同時,科學家也怕承擔責任,不僅怕政治風險,也怕公眾風險,擔心遭受異己者的謾罵。”
對此,《民營經濟報》新聞中心主任、曾經從事過十幾年科研工作的邱登科則解釋道:“科學家一般可以分為三種:政府的科學家、獨立科研機構的科學家、企業的科研人員,但在中國只有政府的科學家一種。而由于中國的體制原因,科研經費都需科技部等科技系統的部門下撥,這其中的利益鏈很緊密,這導致科學家的言論自由很容易被政府挾持。”
據參會的記者介紹,“防火防盜防記者”的調侃在社會上流行之后,正在成為科學界流傳越來越廣的一句戲言。分析其原因,除了與體制約束導致科學家的謹慎態度有關,也與國內科學記者不具備科學專業背景有關。“很多專家都抱怨,記者不專業,導致內容存在偏差,有些記者甚至對其觀點進行取舍或剪裁。”沈國麟說。
其實,也不是所有的科學家都不愿意從事科學傳播。在日本地震引發核輻射恐慌時,日本山崎大學的一位科學家主動來到震區,向居民解釋核輻射并不必然導致癌癥,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科學證據可以證明核燃料輻射對健康有危害。然而,深陷恐懼的當地居民拒絕接受他的言論。面對居民們的不滿與投訴,這位科學家最終憤怒,他失望地說:“我再也不做科學傳播了。”
這位科學家的初衷是好的,然而未能實現其傳播目標和效果,這與其缺乏科學傳播技巧不無關系。
“科研工作者應該能夠用通俗易懂的語言向大眾傳播相關科學信息,”日本理化研究院科學傳播負責人、日本科學公關協會會長岡田小枝子(Saeko Okada)說,“但科學家往往只關注自己的科學研究,對媒體交流溝通并不專業,也不關注。”
處于恐慌中的民眾,本能地覺得核輻射是危險的,內心自然會比較排斥科學的解釋。因此,“科學家們應該知道公眾為什么不相信他們,公眾的感受是怎樣,他們想知道什么。”岡田小枝子進一步說道。也就是說,科學家在面向公眾做傳播的時候,應該進行換位思考。
對此,英國《衛報》的前任科學編輯、資深科學記者Tim Radford也頗有感觸,“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發生核泄漏以后,我們發現公眾并不想要聽任何行話,也不想聽政府說的,他們就是想讓科學家用淺顯、易懂的知識,解釋如何保護孩子的安全。”
“科學能夠對社會造成很大影響,科學家應該了解一些公共交流的技巧,學習怎樣用公共能夠理解的語言去解釋科學術語、科學進展,只有這樣,公眾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岡田小枝子建議道。
針對記者和科學家互動之間的惡化問題,邱登科建議記者,尤其是剛入行的記者,要多積累專家資源,盡管這需要漫長的過程。
“科學研究本身不是一個事件性的過程,而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記者做科學報道的時候,也就需要長期跟蹤積累的過程。如果有記者對納米、核能或是氣侯變化等話題感興趣,那么從前期開始積累起來,慢慢變成半個專家。在跟蹤過程中就可以慢慢積累和科學家的關系,”邱登科說,“并非一定要以采訪為目的,嘗試與專家做朋友,隨時向專家請教,從長遠角度看,對于報道很有幫助。”
“記者也應該盡量減少專家的職業風險性,”科學媒介中心(籌)的賈鶴鵬建議道,“這首先體現在能找對專家,同時要采取與專家平視的態度,在短時間內吸收專家的觀點。”
深圳大學教授、《深圳日報》前總編辜曉進則建議,“媒體應該堅持專業化,一個報道領域不要5年換4個記者,這會導致記者不熟悉情況,不被信任。”
“總體而言,中國科學家是樂于與媒體溝通的,但也要看主題。對于有些危機事件,他們沒有準備,他們本身的知識儲備也有限。”上海科技傳播學院常務副理事長、上海科技報社長李立波說。
在應對危機報道的時候,新聞教師也有責任培訓新聞系學生的應對能力。本次研討會正是中國首個新聞系教師環境與科學傳播能力培訓活動的組成部分,全國20多所高校的30余名新聞系教師參與了這一活動。
來自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科學新聞教授Thomas Levenson主張實踐型教學,將大事件和小事件結合起來。除了試著報道引人注目的大事故,也可以讓學生們去報道一些小的災難事件,“學生對小事故進行報道,不可能達到國際影響,也不太可能上頭版頭條,但可以讓學生做好充分準備,充分練習,使他們具備良好的技能。”他說。
中山大學傳播學院副教授、復旦大學新聞學院前院長助理張志安則強調,要摒棄以前“概念先導入,然后知識灌輸,最后案例佐證”的教學模式。他認為開放式的教學,從實際情景或任務導入,通過互動探討、練習實踐,最后總結出一些實用性技巧、更為鮮活的教學方式,教學效果更佳。而且,這種教學方式可以隨時將最新的重大事件作為洞察個案,使課堂富有時效性。
同時,張志安也堅持請最優秀的記者進入課堂,聯合授課,給學生分享鮮活的實踐經驗。
最后,張志安指出,面對業界對于新聞教師業務不精的批評,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堅持對業界的謙虛和對學生的熱愛。”
近年來,應對危機報道的一支新興力量是諸如各國科學傳媒中心在內的新興科學傳播機構。
在日本地震引發核泄漏事件后,英國科學傳媒中心第一時間邀請了6位專家,向記者介紹輻射對健康的影響,以及日本核電站反應堆發生事故背后的原因。
而日本科學傳媒中心則在第一時間收集各種各樣的評論,不管是專家的評論還是在網上的各種簡短評論,并在研究人員審核其可信性后,提供給媒體與公眾,滿足他們對信息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