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凝視”理論的多向度解讀

成 海

（西南林業大學生態旅游學院，云南 昆明650224；云南大學西南邊疆少數民族研究中心，云南 昆明650091）

“旅游凝視”理論的多向度解讀

成 海

（西南林業大學生態旅游學院，云南 昆明650224；云南大學西南邊疆少數民族研究中心，云南 昆明650091）

無論是厄里的“游客凝視”，還是毛茨的“雙向凝視”，都只是“旅游凝視”理論的一個方面。“旅游凝視”是相互的“目光投射”，除了游客凝視和東道主凝視外，還包括旅游規劃者凝視及政府凝視等方面的內容。

旅游凝視；游客凝視；東道主凝視；雙向凝視

一、“凝視”理論溯源

在人體所有的感覺器官中，眼睛具有突出而顯著的地位，以至于古今中外的人們都將“目視”作為可靠知識的來源。漢朝的劉向在《說苑·政理》中有“夫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的論述，今天人們也還有“百聞不如一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說法。在歐美文化中，這種“視覺中心主義”的傳統表現得更為突出，即便是到了18世紀末科學、理性的世界觀已經深入人心的時代，“視覺化”仍然是科學的目標之一，目視仍然具有絕對的王權——“眼睛認識和決定一切，眼睛統治一切”。美國現象學家漢斯·喬納斯(Hans Jonas)甚至指出，視覺是人類最高貴的感官。

20世紀以來，依托于現代科學技術的影像文化向人類的日常生活全面滲透，無所不在的“看”與“被看”喚醒了哲學對視覺的重新思考，視覺中心開始為一種反視覺的傾向所取代。在對視覺中心主義的質疑中，拉康和福柯無疑是最為重要的兩個人物，他們的觀點也成為后來的“凝視”理論最核心的內容。拉康認為，“在我們與物的關系中，就這一關系是由觀看方式構成的而言，而且就其是以表征的形態被排列而言，總有某個東西在滑脫，在穿過，被傳送，從一個舞臺到另一個舞臺，并總是在一定程度上被困在其中———這就是我們所說的凝視。”福柯在《瘋癲與文明》、《臨床醫學的誕生》和《規訓與懲罰—監獄的誕生》等著作中考察了西方現代社會無所不在的注視/監視的建制力量，并以英國哲學家邊沁所設計的“圓形監獄”來說明現代社會是如何運用無所不在的注視/監視以實施對身體和心靈的規訓的。

1975年，勞拉·穆爾維（Laura Mulvey）在其論文《視覺快感與敘事電影》中用“凝視”考察敘事電影中的男性快感，使得“凝視理論”逐漸凸顯出來，并延伸至電影和文化理論，以及知覺理論，對學術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到20世紀90年代初期，“凝視理論”已形成一定規模，并逐漸拓展到文學與文化研究、酷兒理論、后殖民理論、“大屠殺”研究、黑人/白人問題研究和批判種族論等領域，用來解釋兩個或更多團體之間，抑或群體和“客體”之間的權力等級關系，包括“白人”和“黑人”的凝視、“旅游者”的凝視、異性戀和同性戀者的凝視、“帝王式”的凝視、“大西洋彼岸”的凝視、“動物”的凝視，以及“元小說式”的凝視等。

二、厄里的“游客凝視”

1990年，約翰·厄里（John Urry）在其著作《游客凝視》一書中通過借用福柯的“醫學凝視”概念，創造性地提出了一個新概念——“游客凝視（tourist gaze）”，并迅速成為旅游人類學研究的一個重要理論分析工具。厄里認為，凝視是旅游體驗中最根本的視覺特性，凝視與文化實踐模式相關，它通過游客對旅游符號的收集和消費而得以構建。游客對日常生活經驗中所缺乏的象征性“符號”充滿著一種“窺淫癖”似的沖動，而這種“凝視沖動”可以通過對異文化中各種景觀的收集和消費而得到滿足。

厄里的游客凝視其實是一種隱喻的說法，是將旅游欲求、旅游動機和旅游行為融合并抽象化的結果，代表了旅游者對“地方”的一種作用力。從淵源上講，厄里的“游客凝視”中的“凝視”概念源于福柯著名的“醫學凝視”理論，但厄里自認為游客凝視“顯然與福柯所關注的那個嚴肅的醫學和醫學凝視世界毫無關系，游客凝視關注的是愉悅，是假日、旅游和旅行”。不過，雖然兩者之間關注的對象不一樣，但本質上還是存在著某種一致性，都是一種被社會組織化和社會系統化的“目光投射”，同知識、權力、話語等現代性特征有著密切關系。現代游客的“凝視”本質上是全球化背景下社會建構的行為，游客和東道主之間看與被看關系本身的不平等隱喻，使得游客凝視本質上是一種“權力的凝視”、“男性的凝視”，是一種大眾化的“窺淫癖”結構。“游客凝視”理論能夠洞察和解釋現代旅游的運行邏輯及現代游客的種種偏好和行為，是全球旅游產業背景下社會意識對社會事實的及時表達，是對福柯“醫學凝視”理論的成功“借用”。

三、毛茨的“雙向凝視”

本質上，厄里的“游客凝視”只關注了旅游活動中占支配地位的“目光”，是單向度的“凝視”，完全忽視了被凝視對象的主體性。鑒于此，以色列學者達亞·毛茨（Darya Maoz,2006）提出了東道主凝視（local gaze）和“雙向凝視”（the mutual gaze）概念，并著重考察了東道主凝視和游客凝視之間如何相互作用，以及產生何種影響，提高了“凝視”理論的實際應用價值。毛茨認為，和大眾游客相比，背包旅游者、漂流旅游者、漫游者及工作旅游者有著更多的機會和東道主進行直接而有意義的接觸，他們和東道主之間存在明顯的“雙向凝視”。雖然大多數游客往往出于自負故意忽略了東道主的注視，但是東道主的凝視仍然會介入游客的生活，游客仍然會在不知不覺中按照東道主的期望和想象行事，并在一個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舞臺”上表演著東道主想象的西方文化。

毛茨通過研究到印度旅行的以色列背包客，表達了“權力無處不在，不會依賴于某一特定群體”（Cheong and Miller 2000:375;Foucault 1978:99）的雙向凝視觀。在以色列的背包客眼里，印度人是“坐井觀天的傻瓜”，同樣，在印度人的眼里，那些背著個旅行包到處亂闖的以色列人也是一群“自以為是的瘋子”。毛茨認為，以色列背包客和印度當地人之間的“雙向凝視”導致了一種互相猜忌的惡性循環，而且只要東道主和游客之間不放棄那種關系疏遠的表面接觸，彼此的印象不可能改觀。理論上，游客凝視和東道主凝視互為依存，相互影響，共同促成了兩者之間的相遇，但游客凝視和東道主凝視在權力上是不對稱的。于是，東道主發展出了各種技術和策略來對抗這種權力上的不平等，如通過舞臺化來調整自己，推銷自己，隱藏和保護自己，防止游客凝視對傳統文化造成傷害。

四、一種多向度的旅游凝視理論

考慮到凝視主體的多元性和被凝視對象的主體性，筆者認為有必要對旅游凝視（tourism gaze）、游客凝視（tourist gaze）、東道主凝視（local gaze）等進行區分和界定。首先，從翻譯的角度看，國內眾多學者把“tourist gaze”譯為“旅游凝視”有失準確，混淆了“旅游凝視”和“游客凝視”，應譯為“游客凝視”。其次，厄里的單向度“游客凝視”理論和達亞·毛茨的“雙向凝視”理論都是不完整的，我們需要提出更為系統和全面的“旅游凝視”理論。筆者認為，“旅游凝視”應該是旅游業各相關利益主體的凝視，是旅游活動中各利益相關主體之間被社會性建構的“目光投射”，其中游客凝視、東道主凝視、旅游規劃者凝視及政府凝視是其主要內容。

在“凝視”的目光投射過程中，由于主客體之間互為主體和對象，“凝視”是雙向的。但由于人類學對于知識、權力、話語等主題的學科偏好，一直以來，“游客凝視”成為“旅游凝視”理論的主要研究方向，忽略了對東道主凝視、旅游規劃者凝視和政府凝視的研究，特別是對于后兩者，學界幾乎沒有人涉獵。實際上，無論是游客凝視，還是東道主凝視，都是旅游規劃者通過專業化的凝視建構的產物，是一種“被規劃的凝視”，同時也是時時刻刻在政府主管部門監控下的凝視，是一種“被凝視的凝視”。從凝視的性質看，旅游規劃者的凝視和游客凝視有著明顯的區別，前者是一種專家凝視，類似于福柯的醫學凝視，代表著一種權力、一種權威（知識的權威），這種專家凝視的目的和后果是為游客凝視建構凝視對象；游客凝視通過消費專家建構的凝視對象而獲得旅游體驗。進一步分析，旅游規劃專家的凝視和福柯的醫學凝視也不同，醫學凝視關注恢復被凝視對象的常態（健康），而旅游規劃專家的凝視則力求打破常態（創新），建構“特色凝視物”。政府的凝視作為一種監控力量，有點類似于福柯的“全景敞視”(panoptic)監獄對犯人的監控，控制著旅游凝視的各個環節，將旅游凝視特別是游客凝視和東道主凝視按照“凝視方案”框限在預定的“展演舞臺”上，“凝視方案”則是旅游規劃者和地方政府合謀的產物。

和厄里的單向度“游客凝視”理論和毛茨的“雙向凝視”理論相比，多向度的“旅游凝視”理論是一種更為全面的旅游人類學分析工具，但其理論的深度和應用的廣度還需要進一步挖掘和拓展，特別是對于學界還鮮有人涉足的東道主凝視、旅游規劃者凝視和政府凝視，更有待于學界對其權力等級關系建構等方面進行更為深入的研究。

［1］米歇爾·福柯.臨床醫學的誕生［M］.劉北成，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

［2］利福德·T·曼拉夫.視覺“驅動力”與電影敘事：在拉康、希區柯克和穆爾維作品中讀解“凝視理論”.［J］.潘源，譯.世界電影，2009，（02）：23-44.

［3］劉丹萍.旅游凝視——中國本土研究［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8.

［4］［英］John Urry.游客凝視［M］.楊慧，趙玉中，王慶玲，劉永青，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F59

A

1673-0046（2011）01-006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