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辛
( 福建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8 )
淺析簡·奧斯汀筆下的倫敦
葉辛
( 福建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8 )
英國作家簡·奧斯汀生活時代的倫敦是當時歐洲最繁華的城市,她本人曾于1811年至1815年期間數次拜訪倫敦,她的作品中不乏對倫敦的描寫。迄今為止,國內的奧斯汀研究多涉及奧斯汀的婚姻觀、愛情觀與女性觀,而對奧斯汀筆下的這個城市幾乎無人提及。本文試圖通過分析奧斯汀作品中關于倫敦的描述,揭示作家眼中喬治王朝晚期與攝政時代早期的倫敦。
簡·奧斯汀; 倫敦; 喬治王朝晚期; 攝政時代早期
英國作家簡·奧斯汀(Jane Austen)短暫的一生共有六部主要作品面世。她在其中以冷靜但不失風趣的筆觸向讀者呈現出喬治王朝與攝政時代之交英國生活的方方面面。奧斯汀生前曾數次拜訪倫敦,在她的主要作品中共有兩百多處提到這個大都市。倫敦是《理智與情感》和《傲慢與偏見》的主要場景發生地之一;而在《曼斯菲爾德莊園》、《愛瑪》、《勸導》、《諾桑覺寺》中,倫敦作為一個背景城市也不斷被提及。奧斯汀有時直稱其為“London”(倫敦),有時又以當時流行的說法稱其為“town”(城鎮)。從她的筆下,我們得以了解這個當時英國乃至歐洲最大的城市生活的點滴。
18世紀英國的工業革命與對外戰爭為英國帶來了巨大的變化,同時也孕育著英國的新興階層,英國的階級構造變得更加多樣。到了喬治王朝晚期,英國社會已形成了五個主要階層:以貴族為代表的上層階級,以大工業主、大商人、軍隊高級將領、律師為代表的中產階級,以小資產階級為代表的中間階級以及工人階級、農民階級。中產階級與中間階級為了向上層社會靠攏,不惜用大量金錢改變自己的生活環境與生活方式,以期獲得尊重。在《曼斯菲爾德莊園》中,從倫敦來的克勞福德姐弟倆就是拜金主義的忠實信徒?,旣悺た藙诟5略谡劦綄⒆约涸趥惗氐呢Q琴運到曼斯菲爾德時,曾說道:“倫敦有句格言:萬物都能用金錢獲得?!盵1]當時的倫敦階級色彩非常鮮明。馬克辛·貝格在《18世紀英國的奢華與享樂》(Luxury and Pleasure in Eighteenth-Century Britain)一書中指出:“倫敦實際上由兩個分離的城市組成:西邊的威斯敏斯特區以及東邊的倫敦城區?!盵2]倫敦東區與倫敦西區,雖然相隔不過一英里,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奧斯汀在她的小說中對此有過生動的描寫。在《愛瑪》中,愛瑪的姐姐伊薩貝拉·伍德豪斯婚后一直居住在倫敦,在回到哈特菲爾德探望父親時她說:“我們在倫敦所住的地方比倫敦的其它地方都要好的多,您不能把倫敦混為一談,我親愛的先生,布朗斯維克廣場周圍的環境與其它所有地方的都不一樣?!盵3]她口中的布朗斯維克廣場位于倫敦西區,這里居住著富有的權勢階層,這兒的新式建筑華貴優雅,廣場華麗壯觀,道路筆直通暢。當時倫敦的一本游覽指導中曾說倫敦的西區是“最時髦的”。[4]而東區的居住者主要是倫敦社會的中下層階級。與西區不同,這兒充滿了低矮凌亂的房屋,狹窄暗淡的街道。在《傲慢與偏見》中,貝內特太太的弟媳嘉德勒太太想邀請簡·貝內特到她倫敦的家里居住,卻又擔心簡對在倫敦可能見到賓利先生存在顧慮,于是她對伊麗莎白·貝內特說:“我希望對那個年輕人的顧慮不會影響到她。我們居住在倫敦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我們的生活圈子也非常不同,還有,你知道的,我們很少出門,他們幾乎不可能見面,除非他真的來看她。”[5]嘉德勒太太在倫敦的寓所位于東區的格雷斯切奇街,而賓利先生居住在西區,奧斯汀通過嘉德勒太太之口告訴我們在兩個區生活的人們有著各自不同的生活軌跡,見面的幾率很小。而伊麗莎白·貝內特的回答使我們對這一點更加深信不疑:“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現在達西先生正照看著他(賓利先生)呢,達西先生才不會讓他受罪,到倫敦的這樣一個地方拜訪簡!我親愛的舅媽,你怎么會這么想呢?達西先生可能聽說過有這么個地方叫格雷斯切奇街,可是如果他真去了那,會認為一個月的清洗都不足以去掉他身上的灰塵的。”[5]136在奧斯汀風趣幽默的筆觸下,這是兩個永遠不會交織的世界,而倫敦這個階級分界如此明顯、甚至都能以地理位置劃分的城市實際上是個雙城之城。
奧斯汀筆下的倫敦是個時髦的購物消費城市。《曼斯菲爾德莊園》中新婚的瑪麗亞·博切姆希望到倫敦置辦新馬車與新家具;《愛瑪》中為伍德豪斯先生訂購的屏風,丘吉爾先生為簡·菲爾費克斯所購買的鋼琴,福特夫人所購買的新的緞帶都來自倫敦;在提到為愛瑪的畫鑲框時,奧斯汀的原句是“這件事必須在倫敦做”;[3]56《理智與情感》中也曾提到帕爾默太太一行到倫敦當時時尚的邦德街購物的情景;而愛德華·費勒斯在聽到裝修巴登別墅時說:“如果是這樣的話,從這個家里到倫敦要飛去多少的訂單啊,對書店,音樂用品店,印刷店的店主們,這將是多么愉快的一天!”[6]的確,奧斯汀小說中的購物總是經常與倫敦聯系在一起。作為英國對外貿易的中心,倫敦的物資極大豐富,英國幾乎所有的進出口貨物都集中在倫敦?!?8世紀英國的奢華與享樂》一書中提到在威斯敏斯特廣場周圍及圣保羅大教堂附近方圓一英里的街道上“遍布著奢侈用品商店”[2]23;沃爾特·貝森特在《倫敦》(London)一書中也指出倫敦“從來沒有如此富有過”;[4]57而在杰克·費舍的筆下,倫敦是個不折不扣的“奢侈消費的中心”。[7]奧斯汀自己在倫敦居住期間,也曾多次徒步或坐著馬車在考文特花園、雷切斯特廣場附近一帶購物,1796年她寄給姐姐卡桑德拉的信中寫道:“我又到這里來了,這個揮霍墮落的地方……”。[7]78
與物質上的極大豐富形成鮮明對比,奧斯汀認為倫敦是個道德敗壞的地方。她筆下所有的花花公子無一例外都喜歡在這個城市追逐奢靡生活:《諾桑覺寺》中的索普先生曾提到常涉足倫敦的咖啡館;《理智與情感》中的韋洛比總是在倫敦;《曼斯菲爾德莊園》中的湯姆·博切姆十分熟悉“倫敦的生活”,[1]67亨利·克勞福德也是倫敦的???;《勸導》中的艾略特爵士每年春天都要到倫敦“享受繁華世界的歡樂”;[8]《傲慢與偏見》中的韋翰先生婚前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倫敦,整天過著“浪蕩揮霍的生活”,[5]66婚后常去倫敦“尋歡作樂”。[5]243總之,倫敦在奧斯汀的小說中是個花花公子匯聚的場所,消費與享樂的腳步在這個城市似乎永遠不會停止。奢靡生活伴隨著社會道德的淪喪,奧斯汀小說中的三次私奔事件都發生在倫敦:《傲慢與偏見》中韋翰先生與莉迪亞私奔到了倫敦;《曼斯菲爾德莊園》中瑪麗亞·博切姆與亨利·克勞福德、茱莉亞與耶茨先生也是在倫敦私奔的。作家的這種安排足以證明倫敦在她的眼中是個道德淪喪、風氣敗壞的城市。
這一點在奧斯汀的小說中主要通過兩個方面來表現。
從17世紀末開始,英國各地的貴族階層便開始在倫敦購置房產,他們認為財富不僅應該體現在世襲的爵位和土地上,更應該體現在倫敦擁有的房產上。到了18世紀末奧斯汀生活的時代,新興的中產階級缺乏爵位和土地,為了樹立自己的社會地位,贏得更多的商業機會,同時也讓子女得到更好的教育,他們紛紛從英國各地向倫敦遷徙。從1760年到1800年,倫敦的常住人口在短短的40年間,從原來的75萬上升到90萬。[9]在19世紀之初以享樂聞名于世的攝政時代的倫敦城市化步伐加快,這些變化在奧斯汀的作品中都可以捕捉到?!独碇桥c情感》中,詹寧斯先生逝世后給詹寧斯夫人留下了一處位于波特曼廣場附近的寓所;露西·斯提爾小姐與羅伯
特·費瑞斯結婚后定居在倫敦;《曼斯菲爾德莊園》中,瑪麗亞·博切姆在嫁給拉什伍斯先生后搬到了倫敦,此外,不論是博切姆先生還是《愛瑪》中的坎貝爾上校、奈特利家族或是《傲慢與偏見》中的達西先生、賓利先生都在倫敦擁有房產。他們屬于不同的階層,卻在同一個時代從不同地方匯聚到了倫敦,并在這里購房安居。奧斯汀小說中的這種現象為我們描繪出了一個人口大量涌入的早期城市化進程中的倫敦的景象。
奧斯汀在她的小說中還描寫了倫敦早期城市化帶來的相應的居住環境問題凸顯的狀況。她在作品中曾不止一次地提到倫敦的空氣。在《愛瑪》中,伍德豪斯先生抱怨說:“我可憐的親愛的孩子,事實是,倫敦總是充滿了疾病,沒人是健健康康的——也不可能會。你不得不住在那,真是件糟糕的事!這么遠!空氣又那么差!”[3]79在《傲慢與偏見》中,在談到沒有在倫敦購房的原因時,盧卡斯爵士是這樣說的:“我不太確定盧卡斯夫人會不會適應倫敦的空氣?!盵5]68倫敦人口規模的不斷擴大使倫敦城變得越來越擁擠,而且在當時很多人家都有壁爐,《理智與情感》中詹寧斯夫人的家中甚至每個房間都有,這些壁爐產生的煙霧在倫敦上空污染著戶外的空氣,使原本多霧的倫敦顯得更加壓抑??扑雇 W爾森在《18世紀英格蘭的日常生活》(Daily Life in 18th-century England)中這樣描述倫敦:“天空中幾乎總是漫布著煤煙……煙灰隨著雨點掉落……在風向不變的時候,這個城市的惡氣能夠綿延幾英里?!盵10]此外,早期城市化進程中的倫敦由于處于不斷擴建中,還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噪音,加之馬車聲、叫賣聲充斥在倫敦的街頭巷尾,使人不得安寧?!稅郜敗分械那鸺獱柗蛉藷o法忍受倫敦的噪音,“她的神經不斷感到憤怒與痛苦”,[3]179因此不得不迅速離開倫敦。
奧斯汀筆下的紳士們似乎總是與倫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吨Z桑覺寺》中的蒂爾尼上將有事,“必須去倫敦一個星期”;[11]《理智與情感》中的詹寧斯先生曾在倫敦從商;《傲慢與偏見》中貝內特太太的一個兄弟也在倫敦做生意,而賓利先生不時地就要到倫敦處理那兒的業務;《曼斯菲爾德莊園》中的博切姆先生想去接芳妮·普萊斯,可是由于他在倫敦的業務,不得不把計劃推遲到復活節后;《愛瑪》中的韋斯頓上尉幾乎每天都要到倫敦工作;科爾先生在倫敦也有產業,而且他的產業還為家庭帶來了豐厚的利潤。倫敦在奧斯汀的筆下顯然是英國的商業中心。1800年,世界市場上27%的煤,39%的鐵,43%的鋼,30%的棉布,25%的五金器皿都是由英國提供的,[12]而這些物資中的大部分就是通過設在倫敦的各式各樣的辦事處找到銷路,并裝上船只,運輸到世界各地的。倫敦不僅僅是英國的商業大都會,還是世界的商業大都會。難怪《愛瑪》中的簡·菲爾費克斯在談到找工作時說:“在倫敦有許多辦事處,人們的詢問總會得到回復。”[3]181
奧斯汀眼中的倫敦還是英國的教育中心。雖然在喬治王朝與攝政時代之交,教育在英國比較普遍,英國各地都有文法學校,但由于倫敦的學校教學設備良好,上層社會還是喜歡把子女送到倫敦接受教育。加之18世紀末工業革命的影響,倫敦的學校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除了原先的貴族學校外,還新增加了許多社會教育學校,讓學生學習實用知識。《諾桑覺寺》中索普太太的兒子愛徳華就在倫敦的商學院上學;《理智與情感》中詹寧斯太太的女兒夏洛蒂也曾在倫敦的一個“名牌學校”就讀了7年;《傲慢與偏見》中的韋翰曾到倫敦學習法律;達西小姐在喪父后也住在倫敦,由一位女士監督她在那兒的學業;賓利姐妹的教育也是從倫敦的私人??茖W校里獲得的。而對于倫敦的教育質量,奧斯汀顯然是持贊賞態度的?!稅郜敗分?,在說到菲爾費克斯小姐的教育經歷時,她認為由于在倫敦上學,“即使不大突出的天賦也都在一流老師的指導下得到了充分的發揮”。[9]41綜上所述,奧斯汀筆下的倫敦是個階級觀念嚴重的拜金城市,也是個上流社會聚集的花花世界,是英國道德觀念相對松弛的地方,它處于早期城市化的進程中,貿易發達,文化繁榮,既是英國的購物中心、商業中心,又是教育中心,它吸引了全國各地的人們來定居,卻也面臨著城市化的一些問題。奧斯汀用栩栩如生的筆觸忠實地記錄了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倫敦,范疇涉及階級、社會風氣、消費、房產、環境、商業、教育等,在平緩的敘述中為讀者呈現出了一幅歷史上的倫敦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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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n London in Jane Austen’s Works
YE Xin
( Foreign Languages Institute,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Fujian 350008, China )
During the lifetime of the British writer Jane Austen, London was the most prosperous city in Europe.From 1811 to 1815, Jane visited London on several occasions, London was frequently mentioned in her works. Up to date, the Austen studies in China mainly focuses on Austen’s opinion about marriage, love and woman whereas London is hardly mentioned. This thesis tries to reveal Jane Austen’s London in the late-Georgian Era and the early-Regency Era by analyzing London’s image in her works.
Jane Austen;London;late-Georgian Era;early-Regency Era
(責任編輯 朱存紅)
I106 < class="emphasis_bold">文獻標識碼:A
A
1673-9639 (2011) 02-0025-04
2011-02-18
葉辛(1979-),女,福建福州人,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