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總體呈現”的典型代表

潘桂芳

（貴州大學人文學院，貴陽 550025）

“禮物”
——“總體呈現”的典型代表

潘桂芳

（貴州大學人文學院，貴陽 550025）

日常生活中，收禮、送禮、回禮都是習慣性的禮節。長久以來，人們習慣了這個禮節性的活動，習焉不察。而莫斯獨辟蹊徑，對這些習以為常的禮節性活動進行了詮釋，使我們認識到收禮、送禮、回禮并不是隨心所欲的，而是一種義務。

禮物；收禮；送禮；總體呈現

莫斯是法國年鑒學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他繼承了涂爾干所開創的年鑒學派的理論，更重要的是他在繼承了該學派所倡導的“整體性”、“統一性”之外，還側重于實踐、經驗、應用方面。莫斯最具影響的代表作《禮物——古式社會中交換的形式與理由》一書，是這兩者之間的結晶。

莫斯指出，他所進行的研究目標有兩個：“一方面是通過對外圍社會進行調查力求得出某種考古學的結論，同時考察在沒有現代的契約形式或銷售形式，而又沒有記名貨幣的時候，市場是怎樣運作的。另一方面，通過研究可以推導出一些道德結論，以解答我們的法律危機與經濟危機所引發的某些問題?！盵1]6莫斯的研究目標之一為什么會是解答法律危機與經濟危機所引發的某些問題呢？我們從《禮物》發表的背景不難得出答案，《禮物》一書發表于1925年，而1925年前后是資本主義在歐洲迅猛發展的時代，資本主義的發展統治著整個西方的經濟發展，歐洲經濟在飛速發展。莫斯真正想表達給人們的是一種“反思”。反思所謂的“歐洲現代文明”，反思資本主義經濟體系所倡導的所謂“理性”，而在書的最后一章莫斯寫到“只要社會、社會中的次群體乃至社會中的個體，能夠使他們的干系穩定下來，知道給予、接受和回報，社會就能進步”[1]186因此，可以說，《禮物——古式社會中交換的形式與理由》的寫作目的是想讓道德回歸到資本主義經濟體系以前，回歸到傳統。

一 “禮物”作為“總體呈現”的典型代表

《禮物——古式社會中交換的形式與理由》的主題：“交換與契約總是以禮物的形式達成，表面上這是自愿的，但實質上，送禮和回禮都是義務性的”。在展開討論之前先得解釋一個名詞“夸富宴”，所謂“夸富宴”莫斯又把它稱為“競技式的總體呈現”。“在這樣的儀式中，氏族、婚禮、成年禮、薩滿儀式、大神膜拜、圖騰膜拜、對氏族的集體祖先或個體祖先的膜拜，所有一切都會糾結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有儀式、法律呈現與經濟呈現等組成的錯綜復雜的網絡，而人群中、部落中、部落同盟中乃至族際間的政治地位也在其間得到了確定。同時，部落首領或會將積蓄已久的財富通過宴會和分發的形式，在一夕之間消耗殆盡?！盵1]9-10通過對財富的展示、分發、毀壞，來確定貴族之間的等級，所以“夸富宴”在本質上是帶有競技色彩的。同時，這種總體性的呈現，包括了回禮的義務，送禮的義務以及收禮的義務。

（一） 回禮的義務

在莫斯看來，人們回禮表面上是自愿的并且是慷慨大方的，但實際上回禮是必須的，是帶有義務性質的。人們為什么必須得回禮呢？在莫斯看來這主要包含兩方面的原因：

1.禮物之靈。就是說人們送出的禮物具有某種超自然的靈性，這種靈性存在于禮物當中，禮物被送出后，接受禮物的人必須進行相應的回禮，如果不回禮的話，禮物中那個屬于它原來主人的超自然的力量就會使拒絕進行回禮者遭到報復。例如：莫斯所舉的毛利人當中的“hua”就是指事務中的靈力，尤其是叢林及林中獵物的靈力。文中所記錄的毛利人送的禮物，接受者必須回禮，因為即使禮物被送出，但“hua”還是屬于送禮者[1]19-20。正是由于有“禮物之靈”的存在，使接受禮物的人必須承擔責任，必須對送禮者進行回禮。同時還避免了屬于自己的東西被偷走。因為在毛利人的社會中，“hua”始終是追隨著他原本的主人的。

2.如果受禮者不回送禮物，就意味著他將會被貶低、被社會所不認同，失去自己的名譽。文中，莫斯所舉的海達、欽西安等地的例子中，受禮者必須進行回禮，如果沒有履行回報的義務，懲罰將是做奴隸抵債。另外，在我們中國，其實也是存在這種強制性的回禮義務。在黔東南天柱縣，每當有人家辦喜事時，必定會請人來記下所收到的禮物，并且要清楚地記下誰送了多少禮。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以后不丟面子，為了不被其他人看低。因為，他家辦喜事來的客人，他都必須逐一在以后進行回禮。并且回送的禮必須比送來的禮金高。這無形當中就形成了回禮的義務，就是說，你來送禮了，在以后你家辦喜事時我就必定會回禮，并且一定要比你送我的禮更重。

總之，回禮的義務是夸富宴的根本?；囟Y是強制性的、必須的。以上所說的兩種回禮的義務的原因不僅“展現了人和神、人和人之間的契約與交換——的關系，更體現了物和人的密切關系”。

（二） 送禮的義務

在莫斯看來，在社會中，不僅存在回禮的義務，同時也存在著送禮的義務。同樣送禮的義務也是有其原因的，即送禮可以意味著地位的提高、獲得榮譽、得到回報。

1.送禮可以使地位得到提高，獲得榮譽。比如：在夸富宴中，首領會有殺掉奴隸、點燃珍貴的油膏，把銅器丟入大海等等的行為[1]27，這樣做的目的便是顯示自己的財富、自己的富有和不加計較；再如，首領必須給予出夸富宴，在夸富宴中，他必須證明擁有足夠的財富，否則，他就不能夠保持他在族內或族際各個首領中的排行。而要證明他擁有財富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財富揮霍掉、分發掉，從而壓低別人，把別人的名字置于‘他名字的陰影下’[1]71。相反，如果首領或貴族沒有給出夸富宴，他們將會失去聲望，丟掉臉面，甚至會因此喪失地位?？梢哉f送禮是夸富宴的本質。

2.送禮代表著將會得到回報。在文中莫斯舉了一個很生動的例子：楚克奇人有“感恩典禮”，在冬季，這種感恩儀式要在每家每戶相繼舉行。殘余的祭品將會被丟入大?；蝻L中。這預示著這些物品又回到了它們的發源地，并會帶著今年所捕殺的獵物在明年再度回來。在中國同樣有著類似的例子；中國有著很多的廟宇，很多人都會去寺廟中敬拜菩薩。去敬拜菩薩時，人們都會帶上供品，供奉給菩薩。來祈求菩薩保佑全家人平安、升官發財、早生貴子等等。再如，在中國的婚禮程序中，其中一個程序是男方家要給女方家一定彩禮，只有經過這道程序后，才能娶回新娘。

表面上所有的送禮都是出自自愿，其實恰好相反，送禮都是具有強迫性的、義務性的。首領只有分發自己的財富才會保住自己的社會地位、獲得聲譽。同樣，人們會覺得，只有帶著供品去供奉菩薩，菩薩才會顯靈，才會實現自己的愿望，即使當時沒帶供品，也會對菩薩說，菩薩，你幫我實現我的愿望，我一定會來還愿的，給出一個承諾性的供品。同樣，彩禮表面上是男方家主動給女方家的，其實彩禮可以解釋為是男方為報答女方父母把女兒辛苦養大成人而給的錢。這筆錢是男方必須給女方家的，也是具有義務性質的。

（三） 收禮的義務

除了以上提到的兩者具有義務性之外，收禮也是具有義務性質的。同樣，莫斯就收禮的義務性也給我們進行了解釋。

1.如果有人拒絕收禮，那么他在社會中將會處于非常被動、危險的境地。關于這一點，莫斯在文中非常明確的向我們說到：“人們沒有權利拒絕接受禮物，拒絕參加夸富宴，如果拒絕就表明害怕做出回報，而不想做回報就是害怕被‘壓倒’[1]73。事實上，這就已經被‘壓倒’了。這會使他的名字‘失去’分量?！彼?，人們總是會義務接受禮物，人們在接受禮物的同時，已經和送禮者建立了契約關系，因為他們在不久的將來必須進行回報。可以說，他們所收到的是“負在肩上的”禮物。

2.因為別人的回禮，受禮者通過收禮這一渠道，使自己送出的禮物得到報償。這方面，莫斯是以“庫拉”為例子來解釋的?！皫炖笔怯匈浰秃徒邮軆煞矫鏄嫵傻?，在這次庫拉中是受贈者，那么在下次庫拉中，就會成為贈與者。在庫拉中，贈與者都會表現得無限的大方，甚至連吃的也要送出，而受贈者則要一概的收下，絕對不能拒絕。而等到下一次的庫拉時，就輪到上次的受贈者變成東道主，來接待上次的贈與者。但是，變成此次的受贈者將會得到更多的回報，從而也使上次送出的禮物得到更大的報償。這不禁使我聯想到中國的喜事宴請時，來參加宴席的親朋好友必須帶禮物。而主人準備宴席所花費的錢，將會通過親朋好友帶來的禮物而得到補償。所以，接受禮物是必須的。同時，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所付出的金錢通過收取禮物不但得到了補償，甚至會有更大的回報。

“總體呈現”是莫斯在本書中討論的主題，可以說也是莫斯的研究方法。而莫斯通過對回禮的義務，送禮的義務以及收禮的義務的分析，說明了什么是“總體呈現”?！翱傮w”也可以說是一般的、普遍的。莫斯所謂的“總體呈現”實際上是一種混融。就是社會的各個方面是相互融合的，而不是孤立的。我們要從整體出發來考察事物。莫斯對禮物的三個方面的分析就是一種“總體的呈現”。

二 幾點啟發

莫斯的《禮物》一書，對民族學研究者的啟發很大，歸結下來有以下幾點：

（一）帶著問題去研究、去寫作

和一般文章不一樣的是，在《禮物》的開始，莫斯就提出了自己想要進行解答的問題：“在后進社會中或古式社會中，是什么樣的權利與禮儀規則，導致了接受了饋贈就有義務回禮？禮物中究竟有什么力量使得受贈者必須回禮？”[1]5帶著這樣試圖回答的問題，莫斯給我們呈現出了這一世界名著。但更重要的是，莫斯并不僅限于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只是本文的切入點。莫斯真正要探討的是義務回禮背后的“呈現機制”，人和神、人和人之間的那種混融的關系。

所以，帶著問題去研究、去收集材料。這樣思路就會非常清晰，也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發掘出躲藏在問題背后真正起作用的事物或體系，也只有這樣才能進行真正的學問，才會有自己的觀點。

（二）認同感

在《禮物》中，莫斯例舉了大量的實例來向讀者說明送禮的義務性、回禮的義務性以及收禮的義務性。通過對這三者各自的原因分析，不難看出，之所以有這三種義務性的存在 ，并且人們也都樂意接受這些義務。一方面是人們為了獲取自己部落的認同，只有遵守這些義務，人們才會獲得其他成員的認同，同時，也使自己尋求到一種皈依感。而另一方面，也表明社會中的個人是不屬于自己的而是屬于大家的、是屬于整個社會的，個人在社會中就必須服從于共同的易趣。

可以說，認同感是本書所要表達的主題之一。但莫斯只強調在禮物交換中的三種義務性或者說是強迫性。他并沒有看到，其實，在禮物交換中的義務性對于人們來說，可能是樂意于接受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帶有一定主動性的。因為人們是生活在社會中的人，而在社會中就要獲取一種社會對自己的認同感。所以，為了獲取認同感，人們也許是主動的去遵守社會所制定的規則，甚至使社會達到一種團結的狀態。

（三）禮物中的“總體性”

在《禮物》的英譯本導言中，埃文斯—普里查德寫到：“‘總體性’是這篇文章的關鍵詞。莫斯所考察的古式社會的交換，就是那些總體的社會運行或社會活動。它們同時兼為經濟的、法律的、道德的、審美的、宗教的、神話的和社會形態學的。因此，只有將其視為一種復雜而具體的實在，才能把握它們的意義?！盵1]P191所以，在整本書中，莫斯是把對禮物的分析同時和其他事物聯系起來。他認為禮物的交換是在群體之間進行的，而非個體之間，是整體的社會活動，同時禮物的交換又是與經濟、宗教、道德等緊密聯系的。同時，在禮物的交換中，也體現了人和神、人和人、人和社會的混融關系。甚至在莫斯看來，“庫拉”其實就是一個大型的“夸富宴”。

例如人們通過禮物的交換，形成了三種義務，一方面這三個義務性的要素形成禮物交換體系的基礎，它們不但出現在莫斯所研究的各種社會中，而且還表現在同一社會的不同制度或社會活動之中，比如經濟、政治、宗教等等。另一方面，這三個義務實際上同時構成了一個互惠的系統。在這個系統中，不但人們的感情得到了交流，而且很好的維系了部落與個體之間的緊密聯系，同時，也減少了部落與部落之間的封閉性和排他性。

莫斯在文中所采用的“總體性”的方法是對涂爾干社會整體觀理論的繼承和發揚。

（四）反思性

從莫斯的研究目標，以及在最后一章的敘述，都可以看出，莫斯是反對資本主義所謂的理性，不贊同同時代的經濟史觀念。傳統的進化論觀點認為：人類是從低級向高級不斷進化的，現代社會比古式社會進步。然而，在莫斯看來，現代社會并沒有比古式社會有實質性的進步，反而失去了很多古式社會所具備的優點。所以，莫斯是反思資本主義占統治地位的現代社會，他是在呼吁古式社會的那種道德的回歸?；貧w古式社會中那種通過道德的約束就可以讓人們之間加強情感的交流，部落的團結、人們之間的友好、慷慨等等。

[1] 馬塞爾?莫斯.禮物：古式社會中交換的形式與理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2] 斜陽院.莫斯的禮物[EB/OL].(2009-01-19) [2011-04-15].http://book.douban.com/review/1625207/.

[3] 陶慧敏.了解他者反思自我——以莫斯的禮物為例[J].時代文學，2010，(3).

[4] 李亞靜.禮物世界中的關系和信任[J].河北工程技術職業學院學報，2001，（2）.

"The Ritual Objects"—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Overall Presentation

PAN Gui-fa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 550025, China)

In daily life，gifts and receiving gifts are habitual courtesy.For a long time，people used to this activity，and not thinking among them meaning.Moss with a special way for the annotation of these activities，he let us know that the activity is a kind of obligations，not random.

A gift； Accept a gift； Send a gift； Overall present

I106

A

1008-9128（2011）06-0078-03

2011-06-03

潘桂芳（1986-），女（苗族），貴州天柱人，在讀碩士。研究方向：民族學。

[責任編輯 姜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