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國際化的下一站

張雪

9月8日，在倫敦市中心的英國董事學會一間不大的會議室里，一張近十米的長桌占據了整個房間的大部分空間。藍色的天鵝絨桌布之上，各種文件資料、翻譯設備及話筒電線交錯蔓延，顯示出長桌左右兩邊正在進行著的對話，繁忙而有序。

桌子的一邊，當中是英國財政大臣奧斯本的位置，在他左右兩邊依次排列開去，是英國最重要的財金要人。而坐在奧斯本對面一邊當中位置的，正是中國副總理王岐山，在他左右兩邊是包括中國央行行長周小川、財政部部長謝旭人等10位部長級官員。

英中雙方的財金重量級人物齊聚在此，正在進行著中英經濟財金對話。中英經濟財金對話機制是英中雙方副總理級的對話，自2008年1月，由溫家寶總理與英國前首相布朗宣布建立以來。今年已經是第四次。

在今年于倫敦舉行的對話上，王岐山副總理當天的致辭以及與英國財政大臣奧斯本主要討論的話題，不出意料地仍然主要圍繞宏觀經濟形勢展開，以“為中英經濟關系持續穩定發展注入新的動力”為主題。

相比于前幾次，這一次的中英經濟財金對話顯得較為低調。在第二次對話后，英中雙方發表了新聞公報，并達成了21項共識。在第三次對話后，雙方達成了41項政策成果。而此次的對話，達成的共識為7項。

“人民幣國際化”的問題在本次對話前成為了業界和媒體關注的最大焦點，英方的預期較高，但隨著對話的進行，情況變得更為微妙。

英國支持人民幣加入SDR

在9月8日中英第四次經濟財金對話開始前，英國《金融時報》已刊出一篇題為《預期中國將支持英國開展人民幣交易》的文章。文中稱“英國政府預期，英國銀行業使倫敦金融城成為離岸人民幣交易中心之一的努力，今天將得到中國的支持。此舉有望為兩國的經濟關系注入新的動力。”此外，英國政府官員還“放出口風”稱，中國會支持私營部門在倫敦發展人民幣交易的興趣。

倫敦金融城榮譽市長白爾雅早在今年4月訪華時，已拋出了橄欖枝。他公開表達了倫敦想成為下一個人民幣離岸交易中心的愿望。并在訪問香港時稱，倫敦有意在人民幣離岸中心上與香港建立“互補關系”，并積極地于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中尋找合作機會，認為多個離岸中心將有利人民幣市場發展，而且“英國擁有巨大的潛力去吸納人民幣業務份額”。

相較于英方圍繞“倫敦建立離岸中心”的高調造勢，中國方面則顯得較為謹慎。陪同王岐山一起來英參加對話的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一方面證實了中英第四次財金對話舉行期間，“英國各銀行和金融機構對倫敦成為人民幣離岸交易中心之一表示出了強烈的興趣”，并對此表示歡迎。但另一方面也意味深長地表示：“人民幣跨境使用是一個漸變的過程，應尊重市場選擇。”

在9月8日當天的對話結束后，官方并未像往常一樣立刻向媒體發布簡報。媒體人士紛紛猜測，可能關于“倫敦建立人民幣離岸中心”的問題，還存在著變數。果然，在中方隨后公布的對話最終達成的七項共識中，并未提到此點。只有英方傳出，在正式的對話之前，中國副總理王岐山在與英國財政大臣奧斯本會談時，對此表示了口頭的支持。

雙方達成的“七項共識”中，其中有一條是：“英方支持人民幣適時納入特別提款權（SDR），歡迎中方的金融機構在英國開展業務，繼續向包括主權財富基金在內的投資者開放市場，有效保護投資者權益。”有分析認為，英國承諾支持推廣人民幣使用，以及支持人民幣適時加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特別提款權（SDR），暗示著人民幣國際化將獲得新動能。

但周小川卻對此表示，中方對這一進程并不著急。全球經濟在金融危機以及復蘇中遇到很多問題，使很多人意識到原有的國際貨幣體系有缺陷，需要改革，中國歡迎有關改革國際貨幣體系的討論。他說，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貨幣將比以前更加強大，遲早有一天人民幣會被放入特別提款權。

倫敦是理想的歐洲支點

自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引發全球金融危機以來，各國開始反思現有的以美元為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中國也開始加快推進人民幣國際化。但人民幣國際化是一盤很大的棋，無論是在中國內地推進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即“在岸”的維度，還是建立人民幣離岸中心，都存在著在何處落子、何時落子的考量。

正如周小川回應記者提問時所說，對于倫敦建立人民幣離岸中心，中國政府目前只能做到“努力發展和推動貿易投資便利化”，最終還要“尊重市場選擇”。這意味著倫敦建立人民幣離岸中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且也將繼續延續“政策鋪路、市場跟進”的思路。

該思路也可體現在香港發展人民幣離岸中心的歷程中，香港的動力機制，既有政府推動的作用，更有市場自然形成的力量。對倫敦建立人民幣離岸中心或具有一定的參照作用。

2003年12月，中國銀行（香港）被委任為香港人民幣業務清算行。2004年2月，香港銀行正式開辦人民幣業務。2005年12月，香港人民幣銀行業務范圍擴大。央行同意香港購物、餐飲、住宿、交通、通訊、醫療、教育7個行業的“指定商戶”開設人民幣存款賬戶。

2009年6月，中國央行與香港金融管理局就內地與香港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業務簽署補充合作備忘錄，允許香港企業與上海、廣州、深圳、東莞和珠海的企業以人民幣作為貿易往來結算貨幣，香港成為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的唯一境外試點地區。

政策鋪路之后，市場發展也極為迅速。有數據顯示，自人民幣貿易結算政策在香港推出至今，從貿易結算金額看，2011年上半年，已辦理人民幣貿易結算金額9500億元。據預測，到2012年年底，香港人民幣存款可能達到2萬億元。

今年8月17日，中國副總理李克強在訪港期間表示，將會允許以人民幣境外合格機構投資者（RQFII）方式投資境內證券市場。同時，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范圍將擴大到全國，將開展外資銀行以人民幣增資試點，支持香港企業使用人民幣到境內直接投資。開通RQFII，意味著人民幣回流機制開始成形。再次從政策上對香港發展人民幣離岸中心給予大力支持。

相較于香港，倫敦無論是在政策支持方面，還是市場方面都存在著一些差異。

作為重要的國際金融中心，倫敦是歐洲美元最活躍市場，本身也是全球最大的離岸美元市場，不僅聚集了全球大批頂尖的從事離岸金融交易的人才，業務范圍也已經覆蓋了不同種類的金融服務。如果在倫敦建立人民幣離岸中心，既有有現成的豐富資源可用，也具有成熟的機制和資深的經驗。

此外，歐盟目前是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中國的人民幣國際化大戰略要在歐洲尋找支點，倫敦是一個理想的選擇，以此為據點開展人民幣離岸業務，有利于整合歐洲資源。同時，隨著英中貿易日益密切，英國各銀行和金融機構也越來越希望以人民幣進行交易，將人民幣業務作為一個具潛力的投資市場。而2010年9月，倫敦和浦東的航運金融服務開展戰略合作，將在船舶融資、海事金融教育和包括國際海事事件仲裁糾紛在內的法律服務等領域合作，并計劃歷時5年，這被認為是有利于人民幣國際化。

但倫敦如果要成為人民幣離岸中心，卻不具備香港所擁有的天然優勢。中國對歐洲存在著龐大的貿易順差，海外直接投資仍在起步階段，人民幣業務尚未形成規模。由于人民幣不可自由兌換，歐洲的居民、企業獲得人民幣的機會仍然比較少。英國央行也并未與中國人民銀行簽訂貨幣互換協議，使得中英貿易也難以使用人民幣結算。

外媒此前曾傳言人民幣將在2015年實現可自由兌換，周小川則在倫敦時重申，中國并沒有這樣的計劃或者時間表。人民幣國際化這盤棋，中國仍然下得相當審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