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里的光線（組詩）

俞昌雄

身體里的光線（組詩）

俞昌雄

那些偶然到來的烏鴉

你不能經常見到它們。那些烏鴉

早有約定，就連收攏翅膀時的那副眼神

也都提前設定好，沒有添加

不做刪除，你要注意了

它們獨來獨往，但卻擁有兩個世界

那些偶然到來的烏鴉，其實

并不想讓你看見，它們將探訪的人

攜帶多重軀殼，在夜里

在黑暗的一側，翻出觸角和透明的羽翼

第二天就會消失，在那顫動的高枝

你要相信，全世界的樹木

其實只有一種高度，在凹地在崖頂

烏鴉都是黑色的，如若它們開口

并非表明饑餓或死亡，而僅僅是因為

你所熟悉的那個人已得到安撫

那些偶然到來的烏鴉，其實

心知肚明，再為龐大的世界也有禿枝

你可以躲在角落里窺視

河流在某個瞬間總是靜止的

而那個走丟的人，恰恰遇見了來世

卓 絕

這棵苦李子樹已經不需要重量了

那最后一枚果子，如錐子

它釘在那兒，在光芒和投影間

它逐日褪下理想中的膚色

現在就剩劃痕，平日里偶有蜂蝶前來

探路，依照甜蜜歲月帶來的啟示

一次次撩撥，動用初夏的力量

可風不聽，綠葉有倦意

這棵苦李子樹真的

輕了，它頭頂的云朵開始隱身

要是過了八月，要是挨到

那個卓絕的夜晚，大地多出另一種

聲音：那最后一枚果子

它想偷偷死掉，蒙著僵直的眼

在河水猛地膨脹的時候，在

月光傾瀉而夢中人無法放平身子的

時候，它喊了一聲

它一定落在我們當中，在

某一個人的腳下；也許也不是

它只是一個勁落了下來

但不掉落，等著我們喚它

以云朵跑動的聲音還有仰望的眼神

張帆作品·佳美腳蹤 之一 二聯水墨 180×192cm 2009.1-2

你所看到的湖水的波光

你所看到的湖水的波光

正是我想要的，在那些灰蒙蒙的

日子里，我就用它來呼吸

把岸邊的黃櫟一次次地喚醒

你在波光中保留下來的那些線條

我也喜歡，并以極其特殊的

方式，轉交給我所愛的人進行封存

你不用擔心湖水將在某一天

突然干涸，你也不要輕易地喊我

在黃櫟的尖稍直抵蒼穹的時刻

我就躲在波光里，在大地的寬闊處

你將看到那些被我所愛著的人

一次次越過湖面，他們多么渴望

天上的云朵能壓低身子，住進深淵

寫給林恩·瑪蓮

我喜歡這細小的音符，喜歡

它飄落時掠過的那個早晨。林恩·瑪蓮

那么遠呀，她還是忍不住搖晃了一下

地域都是傾斜的，光線和余溫也是

偶爾，陰影從天空漏下

我不斷伸出手，像一個等待分解的人，林恩·瑪蓮

你全看到了，我把自己叫作節奏

不歸天管也不歸地管，頂多

成為你的一陣氣息，那不是件丟臉的事

這世界多大呀，林恩·瑪蓮

你創造奇跡，我創造多余的身體

在那樣的一個早晨

音樂是節約的，而我的文字略顯緊張

允 許

半夜里來過一場雨，聽從昨日的

烏鴉。它們在屋檐下刻了記號

露珠歸它們，晨光中撲騰的幻想也是

而那個男人備好早餐，他有多余的時間

追趕雨，追趕那丟失了翅膀的青春

高高矮矮的日子全都壓在地底下

草葉上裹著氣息，云層里聳著投影

而那個男人只允許路過的烏鴉給與提示

譬如石頭還需生長，暗夜里的

身子，要停止翻滾，如那寂寞的插花

雨在偏遠處漂移，帶著風的模樣

烏鴉換了一根枝叉，在這明朗的人間

它們并沒有太多的歡欣和絕望

而那個男人來回走動，像一堵虛幻的墻

某個瞬間，光線就從那兒換取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