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杰明·斯金納(Benjamin Skinner) 譯/馬麗雅
當今的奴隸世界
文/本杰明·斯金納(Benjamin Skinner) 譯/馬麗雅

1817年以來,簽署了十幾個禁止奴隸買賣的國際公約,大多數人都天真地認為奴隸制度早在19世紀就已經灰飛煙滅了。但今天,奴隸的數量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
身處紐約,只需花5小時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為一個健康的男孩或女孩討價還價。他可以被隨意使喚,但最常見的是性和家務勞動。他受欺騙或暴力威脅而被迫工作、除了活著沒有任何報酬的人。
如果從紐約出發去買奴隸,先叫輛出租車到肯尼迪機場,直接登上飛往海地太子港的航班。在3小時的空中飛行后,你將降落在杜桑·盧維圖爾機場,花50美分乘坐當地最普遍的交通工具——一種叫做“tap-tap”的公共汽車,它由皮卡改裝而成,裝有長椅和檐篷。車子在首都的主干道德爾馬行進3/4的路程后,就可以敲一下蓬頂跳下車。在街道的一邊,能看到站在理發店門口的一群人。那里便是目的地,會有人走到跟前問:“要不要人?”
比奈福就是他們中的一員,這個男人面帶笑容,胡子經過精心修剪,穿著彩色條紋高爾夫衫、戴著金鏈,還有雙假的馬丁鞋。他是買賣中間人,持有官方發放的正規地產許可,更樂于將自己比作職業介紹所。在他安排的雇工中,有2/3是童奴。僅在海地,被奴役的本國兒童就有30萬。在克里奧爾語中,人們委婉地稱之為“陪童”。他們被囚禁起來,被迫從早工作到晚、沒有報酬。比奈福和其他成千上萬正規和非正規的人販子把這些孩子從絕望、貧困的農村父母那里騙出來,向他們承諾所謂的免費教育和更好的生活條件。
買賣童奴的交易不外乎以下內容:
你問:“最快要多久才能把一個既能做飯又能打掃房屋的孩子帶過來?我的地方不大,只是一個小公寓,但我想了解一下價位和‘到貨’的時間。”
他回答:“3天。”
“你是要把孩子弄到這里來嗎?”你可以繼續詢問,“還是他們已經在這里了?”
外國買家總能讓人興奮:“這會兒在太子港可沒有,得到鄉下去。”
你需要了解會涉及到的額外費用:“那我要付運費嗎?”
“是啊,”比奈福說道,“100美元。”
為了避免上當需要進一步確認:“只是運費嗎?”
“交通費是100古德”,約合12美金,“來去都要錢,加上路上的食宿費用,差不多500古德。”
你說:“好的,就500古德。”
接著就問到了最重要的問題:“那么貨的費用是多少?”當比奈福決定要賺你多少錢時,你很容易就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短淺。
“100美元。”
“好像有點貴啊,”為了做成生意你繼續問:“如果是本地人,你該不會開價那么高了吧?”
比奈福假裝生氣地提了提嗓門:“也是100美元,這事兒辦起來可不容易。”
你不松口:“50美元怎么樣?”
他想了想,但這只是做做樣子罷了,買家心知肚明這個價位還是比賣給本地人賺得多,最后笑著說道:“好吧,好吧。”
但交易還沒有結束,比奈福湊近了問:“我需要確認一下,你只是要這個孩子做工人嗎?還是‘伴侶’什么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在被問到要不要孩子提供性服務時你可以反問:“有沒有可能兩種服務都有呢?”
“當然,當然。”比奈福熱情地答復。
如果你有興趣把孩子帶回美國,他會告訴你,他可以“安排”為你提供收養那個孩子的證明。
他說能給你提供一個13歲的女孩。
你挑剔道:“這個有點大了吧。”
他答道:“我知道還有個12歲的,剩下的就是11歲、10歲的了。”
交易結束,你提醒比奈福要守口如瓶。至此,就在這個離美國600英里、離曼哈頓5小時行程的地方,你成功地用50美元買到了一個奴隸。
如果上述對話像籌劃旅行一樣只是虛構的故事,那該多好。但事與愿違,這確確實實是我在2005年10月6日所真實經歷的,而這只是我為期4年的關于五大洲奴隸問題研究項目的一部分。在常人眼中,“奴隸”一詞已經延伸為一種新的含義,隱喻著極度困苦的境地。投資銀行家常自稱為“高薪奴隸”。維權人士把那些在血汗工廠上班、拿著1美元/小時工資的勞動者稱為奴隸,但實際上他們不但有報酬,還可以隨意離開工廠。但真正的奴隸遠非如此,今天的奴隸規模是前所未有的。在非洲,有上萬人生活在奴役中,他們或是在戰爭中被抓,或是幾代人都過著被奴役的生活。在歐洲、亞洲和美洲國家,有近200萬人被人販子迫使賣淫或做苦力。在南亞這個全世界奴隸最密集的地方,有近1000萬民眾飽受奴役煎熬,只有當他們付清所謂的“債務”時,才能重獲自由,但多數情況下,那都是遙遙無期的幻想。
大多數發達國家對當前橫行的奴隸現象都束手無策,也只有少數仍然在與之抗爭。2001年伊始,美國總統布什就被他的幾個主要顧問敦促要求推行《人口販賣及暴力侵犯受害者保護法案》,該法案早在一個月前就頒布了,旨在搜尋并起訴美國國內的人販子,并設法讓國外政府也能一起行動。為此,布什政府曾經煞費苦心——通過基督教福音媒體在國民家中宣傳、通過演講和聲明做廣泛宣傳,在2003年和2004年的聯合國代表大會上也不遺余力地強調這一問題。已經頒布了100多部反人口販賣的法案,在世界范圍內有1萬起販賣事件被嚴懲,世界奴隸的數目大大下降;雖然在2000年~2006年間,美國司法部對人口販賣的起訴從3起增加到了32起,定罪的數目從10起增加到了98起;截至2006年,已有27個州通過了反人口販賣法案,但令人遺憾的是,美國僅僅解放了其現代奴隸的2%。每年依然有高達17500個新奴隸在美國飽受奴役生活折磨。
許多人都對性奴隸問題深惡痛絕——根據我所接觸到的第一手資料,也確實如此。在布加勒斯特的一家妓院里,曾有人為了換輛二手車要給我一個弱智、自殺過的女孩。但是,在性工作行業出現一個婦女或兒童被奴役,就意味著至少有15個男人、婦女或孩子在其他領域被奴役,例如家務勞動或是干農活。最新的研究表明,鎖定皮條客和人販子對總體奴隸數目的影響是微乎其微的。根除賣淫自然是一項正義的事業,在西方人看來,所有的賣淫者都是奴隸,而所有的奴隸都是賣淫者。
最近,許多有勇氣、資金不足的團體紛紛采取行動挑戰奴役的根基。有些因戲劇性地營救奴隸而小有名氣。但大多數人都認識到,除非奴隸們自己選擇自由,否則,解放奴隸將永遠只是天方夜譚。在北方邦的科爾有一個鄉鎮企業發展研究所(PGS),它已經幫助上千家庭擺脫了采石場承包者的魔爪。1985年以來,PGS有條不紊地工作,逐步在奴隸們中獲得信任。在它的幫助下,科爾成立了小額信貸組織,并成功與采石場簽訂了租賃合同,使奴隸們可以繼續勞動。一些奴隸有生以來第一次有能力購買了自己的財產:一頭牛或羊,他們的收入也正從無到有地增加。PGS投建了小學又挖了井,村里的幾代人都知道,奴隸正開始走向自由之路。PGS的成功實例表明,解放奴隸僅僅是根除奴隸的第一步。在發達國家,從打擊皮條客的奴隸交易到嚴懲承包商的勞動壓迫,捷克和瑞典這類國家的執法機構終于開始對付這些萬惡的人口販賣行為了。但首要任務應該是教育當地警方,即便是在最富裕的國度也是如此。這些一線執法人員往往不明白,賣淫是人口販賣的受害者的道理就好比想做保姆卻沒有許可證而去做奴隸一樣。當他們被執法人員發現后,富國很少會為奴隸提供康復、培訓或保護,以免他們被再次販賣。美國和荷蘭為前者提供的庇護只是一個開端,但要做的遠不止這些。
以打擊各種形式的奴役為初衷建立的聯合國目前對打擊現代奴隸問題并沒有發揮什么作用。2008年l月,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的執行理事安東尼奧·瑪麗·科斯塔(Antonio Maria Costa)呼吁國際機構應該更好地控制人口販賣。對這一奴隸現象的特殊表現形式的打擊本應是意義非凡的,但對總是不能讓成員國控制奴隸數目增長的聯合國來說,這并不是一個抑制奴隸現象擴散的有效工具。
奴隸心理、社會和經濟的關系已經根深蒂固,政府若要真正有效地消滅奴隸,就必須和一些組織合作,它們能為奴隸提供自我解除奴隸束縛的途徑。
4年來,我接觸過幾十個奴隸,有許多像比奈福這樣的人販子提出過要賣奴隸給我。我沒有買下任何人生命,但我救援他們的行動卻從未停止過,我所救的不是個人,而是一個群體。我希望,我的研究將來可以拯救更多的奴隸。有時這聽起來感覺像是個怯懦的借口。但真正解放奴隸的重擔不能全壓在少數人身上,對成千上萬的奴隸而言,像PGS和MSEMVS(人類發展與女權協會)這樣的基層組織可以給他們帶來自由。但如果政府不對奴隸的定義做出簡潔的解釋,不積極打擊各種形式的奴役犯罪,不鼓勵基層組織賦予奴隸權利以獲得自由,那么數百萬的奴隸將依然逃不脫奴隸的命運,而根除奴隸現象的承諾也將繼續成為一紙空文。
(摘自美國《外交政策》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