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領導來了

劉祖光

新領導的三把火

最近，洪武市突然爆出一個大新聞：本市明星企業“星光集團”的副總徐遠征離開“星光”，到“朝陽福利院”擔任院長。

“星光集團”是洪武市唯一一家在A股上市的企業，“星光”待遇豐厚，徐遠征的年薪達一百多萬，而“朝陽福利院”是洪武市有名的“窮人單位”。市里拿不出多少錢支持，“朝陽”的員工們拿的工資不高，徐遠征從富廟來到窮廟，能拯救“朝陽”嗎？

大家都覺得徐遠征在“朝陽”停留短暫，因此對他既不抱希望，又遠遠地躲離，生怕跟他走得太近，惹得副院長秦大海不高興。這次秦大海本來有望升任院長的，徐遠征過來了，他的愿望就落空了，但大家普遍認為，徐遠征走后，秦大海會轉正，所以，大家都不愿得罪秦大海。

而作為辦公室主任的高金梅卻不同，徐遠征一上任，她就熱情迎接。徐遠征需要了解院里的人事以及經濟狀況，她就一五一十、事無巨細地匯報。了解到院里職工只有基本工資，沒有獎金，節假日也沒什么福利，徐遠征搖頭嘆息：“這樣可不行，照顧孩子又費心又費力，再沒點經濟補償，誰愿意干？”

高金梅很苦惱地說：“可是，咱這福利院沒什么項目能賺錢啊！”

徐遠征搖搖頭，忽然笑了起來：“你等著吧，我一定要讓‘朝陽變成咱們市待遇中上的單位。”

就這樣，徐遠征開始了大規模動作。首先是將人員分類，比如將懂電腦的人組織到一起，文筆好的組成一組，交際能力好的組成一組，然后是頻繁開會。徐遠征是個工作狂，白天黑夜地跟他們談工作，布置任務。不久，網絡運營部成立，那些懂電腦的人負責建立網站，院里每一位兒童的資料都上網，文筆好的人則管理院里的微博，發一些呼吁資助的文字，懂攝影的人拍攝孤兒們的生活狀況，會交際的人則被派出去組織策劃一些慈善活動。

一個月后，院里的財務一盤點，收到的各項捐款高達百萬元，而和企業聯合組織的慈善活動，收到企業贈送的禮物以及資金也令人瞠目結舌……

高金梅成了徐遠征的左膀右臂，徐遠征想的事，她挖空心思找關系也要辦成。

年末，職工們破天荒地收到了獎金，那天開職工大會，員工們紛紛擁護起徐遠征來，徐遠征講話時，會場紀律出奇地好。

他對大家說：“我們所從事的是一項高尚的事業，在別單位的人面前，我們要挺起胸膛做人，我向大家承諾，咱們的待遇最起碼得趕上‘星光……”

員工們用熱烈的掌聲回應徐遠征的講話。

徐遠征繼續說：“明年我們福利院要成立外聯部，部長由高金梅來擔當。希望大家主動出擊，搜尋孤兒，特別是街頭的殘疾兒童以及乞討和偷盜的兒童，爭取將他們歸到院里來。”

大家聽了疑惑不解：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會場頓時鴉雀無聲，徐遠征見狀，拍了拍桌子，說：“你們都將人當作負擔，卻沒想到，人也是重要資源。你們想想，如果世界上沒有了孤兒，咱們不就失業了嗎？沒有他們，咱們拿什么著臉跟領導要便宜的土地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大家豁然開朗，馬上積極行動起來。

好領導不易當

不久，福利院收養的孤兒大增，網站上及時更新和公布孤兒的信息，福利院的行為，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贊譽。全國各地的捐款蜂擁而至，沒多久，市領導就來福利院視察。

領導們聽取徐遠征的工作匯報。徐遠征說：“孤兒增多造成居住擁擠，需要改建和擴建，同時，院里還想利用現有的資源，建設養老院和托兒所，為社會分憂解難，這樣，養老院的老人們可以跟孩子在一起，又解決了年輕人的托兒問題，一舉兩得……”

領導馬上表示支持。果然，院里用很便宜的價錢購得一大塊好地，首先建了職工宿舍，到了年終，普通員工的年終獎達到三萬元。這下，福利院一下子成為市里的高薪單位，無數人托關系走后門要到福利院來。

因此，徐遠征啟動了大規模的招聘工作。隨著招聘工作的展開，徐遠征也越發高調起來，每天西裝革履，那西裝價值三萬多塊，坐的車也值二十多萬。不少人猜測徐遠征在招聘中撈了不少錢。一天，市里派來了調查組，說有人舉報徐遠征貪污，調查一番后，卻什么問題都沒發現。福利院的人都真心擁護徐遠征，并把懷疑的矛頭對準了秦大海。有人說，舉報者就是秦大海。秦大海非常被動，去解釋吧，此地無銀三百兩；不解釋吧，那就等于坐實了流言。

在年末飯局上，高金梅趁秦大海在場的時候，端起酒杯對徐遠征說：“徐哥，我先干了，祝你經受住了組織的檢查。有人說是秦副舉報了你，根本不可能，秦副不是那樣的人……”

徐遠征哈哈大笑，說：“是秦副讓你幫著說吧？其實，就是真舉報了也沒關系，這是監督我嘛，應該的。有秦副在，我也少犯錯誤，我應該敬秦副一杯呢！”

這番話說得秦大海羞愧難當，他咬咬牙，站起身說：“徐遠征，你剛來時，我確實對你有意見。但這一年來，你有作為，敢想敢做，能力超強，就是十個我也比不上你，我甘心接受你的領導。舉報你的事，不是我做的，你不信我也沒辦法，我也不想解釋那么多。今兒個我敬你一杯，請你允許我提前退休……”

說罷，他一飲而盡，甩手出門。徐遠征想說什么，卻嘆了口氣，坐了下來，跟大家吃喝了一陣后，徐遠征忽然說：“老秦這個人，是個老實人。”大家聽了，不知道怎么應對。

第二天，秦大海來找徐遠征，遞交了報告，請求提前退休。徐遠征很痛快地批了，秦大海就拍屁股走人了，之后，徐遠征將高金梅提拔為副院長。

不久，福利院的養老院和托兒所都已經建成，客源不斷。入住的老人在托兒所找了個看孩子的差事，能減免一些費用，跟孩子在一起，他們也年輕了許多。這兩個機構是福利院最大的盈利部門。新的大樓落成后，福利院收養了更多的孤兒，規模更宏大。

可是，由于徐遠征成績顯著，不久，他以“經營型人才”被調到另一家瀕臨倒閉的棉紡廠任總裁，前去救火。

“朝陽”職工一片哀嘆：“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好領導，咋就調離了？”

領導不是誰都能當的

徐遠征臨走前，推薦電腦部的主管來擔任院長，但市里任命書下來，由高金梅任院長，大家知道后大吃一驚。徐遠征得知消息后，特意打電話給高金梅：“小高，得知你高升了，我首先是祝賀，看在同事一場的份上，我想說，你的能力，最多當個副院長，當正院長，一是會害別人，二是會害自己。話不好聽，但是真話。”

高金梅卻笑呵呵地說：“徐總，感謝你的忠告。其實，你當領導的招數我都學會了，不就是給職工多發錢收買人心嗎？我的能力，你只是看到了冰山一角，很多事，你都不清楚。”

徐遠征還想說什么，高金梅卻掛了電話。

高金梅任院長后，處處學習徐遠征，高調做事，穿昂貴的服裝，戴幾萬塊的鉆石戒指，但她很快發現，福利院的發展已經達到頂峰了，往后就只能走下坡路。因為養老院和托兒所無法擴大，而由于福利院名聲在外，不少人將看到的孤兒都送到這里來，收養的孤兒越來越多，吃穿住用等消費與日俱增。

高金梅愁眉莫展，她想到了利用特殊關系“炒地”，于是，她降低獎金，又將福利院的資產抵押給銀行，買下一塊地，然后“囤積”下來，等待升值。沒想到國家大力打擊“囤地”行為，而且房地產調控使得開發商都不敢拿地了……

這下，不僅拿不到高利息，連本金都拿不回來了，職工們見高金梅整天穿金戴銀，卻發不出獎金，都不干了。情急之下，高金梅發現了一條新財路：向渴望收養中國孤兒的外國友人提出條件，三萬美元收養一個孩子。福利院成了“人販子”，沒多久，賣孤兒的事情浮出水面，高金梅進了局子。

高金梅進局子后，她請求跟徐遠征見上一面，徐遠征答應了。見面后，高金梅主動說：“老徐，我向你道歉。在‘朝陽舉報你的，不是秦大海，是我。我想把禍水引到秦大海頭上，逼他走人，好空出位子……”

徐遠征笑笑說：“哦，是嗎？其實，這個事我根本不在乎。”

高金梅又說：“你在‘朝陽干得好好的，也是我把你給弄走的。”

徐遠征看著她，嘆了口氣，說：“任何地方，都有這樣一種人—有能力把別人擠走，卻沒能力掌控全局。我早就知道是你了，我還知道你是讓某位政府領導把我弄走的。”

高金梅沒想到徐遠征對這一切了如指掌，問道：“你提拔我做部長、副院長，一方面，是想讓我幫你干活，另一方面，就是那個領導掌握了批地的權力。而這次調任，卻不推薦我做院長，就是因為你知道是我把你擠走的？”

“我確實利用了你的人脈關系，但是從福利院的長遠考慮，我不想推薦你掌控福利院，那些孩子們太可憐了，我不想讓他們遭殃。”徐遠征知道，這個女人外表柔美，其實心思縝密歹毒，表面上，她對自己笑臉相迎，其實背后卻狠插了一刀又一刀。他接著說：“另一方面，以你的能力也不適合做院長。你看，你剛升為院長，就穿著奢侈，負面影響一大堆。”

高金梅疑惑地問：“你穿好衣服為啥沒事？而我穿了就不行？”

徐遠征笑答：“雖然我是要為福利院‘化緣，但參加一些商務活動，總要穿得體面一些，不然穿著寒酸就真成討飯了，不是？這樣一想大家就理解我為啥那么高調了。”

高金梅咬咬牙，又不甘心地問：“假如你現在仍做院長，你恐怕也會想辦法掙錢吧？也許，你也會賣孩子，因為你沒被逼到那條路上。你倒好，聰明地將擔子扔了，讓我頂包……”

徐遠征嘆息一聲，說：“你干了壞事，就把責任推給別人。我假如還是院長，一方面，我會將托兒所發展成幼兒園，這個太容易了；養老院往高端發展，組建最好的醫療隊伍，為大款老頭兒服務。另外，降低職工們的心理預期，將實際情況告知他們，他們會理解的。同樣，我也會將目光投到孤兒們身上，但是我不會賣他們，而是為他們爭取更多的捐助。我甚至可以和那些老外達成協議，組成‘一幫一對子，由他們資助孩子到國外留學，監護人是他們，但孩子又不是歸他們收養，這樣對孩子的未來發展也好，咱們也減輕了負擔，節流也就意味著掙錢……”

高金梅聽了，半天沒有說話。徐遠征走后，她喃喃自語道：“不是誰都能當領導啊！沒能力的人當領導，只會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