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代才讓
史 書(外四首)
■嘎代才讓
已經習慣于安靜。隔著語言
想起你。偶爾露出迷惘的微笑。那時凌晨兩點——
我的高燒還沒有退去。
我突然聽見:你在說夢話,
喊我的名字,越來越清晰;我突然感知:
這是命運對我的幾近吝嗇的施舍;
極為歡喜。突然,我忽略了
黑夜;正俯身于一張地圖上找你的位置,
眼睛漸漸發亮。
環顧四周,與內心的宗教
慢慢呈現出一種美,似乎一切都在詮釋
輪回的交融與時差。若干年后,一卷歷史書寫的奇跡,
將會遍及整個佛法傳誦的大地。
愛人,把你的病痛給我
連同你有意失聲的一切;給我——
我在雪域大地,把一盞燈反復點亮,使你站在
夜的背后,也不會覺得懼怕。
我愛你;如果我停止愛你,
天空早已標明為我下一場雪,清洗我身上的灰塵
和與生俱來的仁慈;
將我埋在其下,永世不得復生。
1
——身體內的石頭
如天空中堅硬起來的云朵,開始翻滾
及至遠去;隨著它的腳步
移動了一個等身步子
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孤獨
——看,那朵流淚的云!
(太陽掉入黃河,
而我是安靜的。)
我按住自己的傷口
天就黑了;月光生銹,但我確實沒敢
擦拭它的臉龐
臉龐如花,開始凋落;喟嘆
一道看不見的傷
正在聚攏,我下意識地撥動
手腕上的佛珠
為愛人祈禱。天黑得更深了
我躺在病床上
聽見她的話是透明而溫暖
沒有人可以忍受
2
夢見的僅僅是
赤腳散花的綠度母嗎?
及至隱去,我才倏然驚醒:
消失得太快;
愛人的造訪
我更深地陷于一種孤獨!
這時,微弱的月光忽明忽暗
在我的軀體上
美而疼痛地——
再次結為化石!
我們沒有任何預感,就如這一首詩
不知何時誕生——
此刻,我準備好了,
那是大片葉子掉落的寺院,長有菩提樹的小院;
每一片葉子,都有我們共同的祈愿
如果你能親眼看一看
我不憂傷,剩下的路我想走得慢一點
停下匆忙的腳步,想讓你看得
徹底一點;
“你會終于明白:多么幸福!”
越過寺院紅墻,我開始閉眼,看見了什么?
“經過無數個心靈的顛覆后
我的呼吸開始變得纖細,輕盈而柔軟”
——這個清晨,誰在彼此想念:
我說,你是我的,你說,我上輩子是欠著你的
欠著這個族群的。
高原的藍,不可以觸動;
她從一滴淚水里呈現,世俗所羨
我終于找到了自己。
“六月的女神,試圖降臨人間
大地的花朵半開半合”
“傾盆大雨。幸福的聲音
臨近我的嘴唇。我看見虛空的大地
挑明了高掛上空的月光
月光,月光如水,像我母親,
將我包圍。”
“西藏的六月,我的六月
我將騎上黃昏的馬匹
撲住愛的夜晚,愛人美麗異常
在我呼喊的灰土中生根發芽
遍地開花。”
“六月,蓮花處處開
無數赤腳仙子拔地而起,聚焦的高地
祈愿而去,吹走
鷹翅上的灰塵;留住
愛人的心臟。”
“我和世界一同沉默,仿佛我
徒然失聲,在這個淚和悲痛構成的
氣象中,喊不出你!”
在一冊剛剛鋪開的經卷上,我看到了
祭品和光榮——
同胞在山頂高喊:
燈盞滅了,忽明忽暗
仿佛一個嬰兒將要斷氣
我將視而不見。
冬天早已遠去,青草生長
低頭吃草的馬兒
看不見了遠方,香氣撲鼻
帶有無邊的慌張。
此刻,寺院沉寂。神靈暗示的傳唱中
心上人的嘴唇
猶如黎明前后的刀刃
讓我幸福地死去。
埋掉自己,月光刺眼
夢見鷹的怒吼。只有在一個人成長的
履歷中,遺落的不僅是
馬背上的英姿,當然了
我所面對的也不是
一粒灰塵的輪回。
日光遠去,黑暗普照
我在逃亡中思念上師腐朽的臉龐
還未穿越故鄉。
(選自《廣西文學》201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