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石
孟醒石的詩
■孟醒石
這些年,我總在風中不停地奔走
從夢境到現實,從海市到蜃樓
頭發豎起來,像一支毛筆
飽蘸著雨水在天空練習潑墨
烏云越積越厚,布滿整張宣紙
留白越來越少,時間已經不多
剩下的部分,不能再恣意妄為
很多細節,還需要耐心雕刻
年齡越大,思維的線條越發粗拙
記憶深處露出飛白,像瀑布
飛流直下,我以為能逆流而上
沒想到,旋即便被洶涌的往事沖落
好在還不算一塌糊涂,還能看清楚
黑的是太行,白的是滹沱
不黑不白的地方是人間
靈魂在那里墨分五色
昨夜,寒風把枝干當作琴弦
彈斷了一根又一根
還摸到了我的肋骨
用無形之手輕輕撩撥
寒風在高歌,我在低和
比寒風更偉大的是貝多芬
他已經被神化
有資格像上帝一樣躲在幕后
世間每個人長短不一
都是他鋼琴上的一個琴鍵
不管我此時正在奔跑
正在睡覺,正在后空翻
總在命運交響曲中,突然被摁住
強迫我在瞬間發出標準音
并與五線譜保持一致和諧自然
我的痛苦最初很小,像一只螞蟻
迷失在森林里。我隨螞蟻上樹
欣賞落日的舞姿,世界真大啊!
后來遇到運糧的隊伍
這只螞蟻也成為其中一員
我的痛苦迅速擴大為一支運糧的隊伍
跟著它們翻山越嶺,卻無心看風景
終于到了蟻穴,我的痛苦是蟻穴
有蟻王和蟻后
有穩固的政權和社會各階層
現在大雨要來,蟻穴要搬家
我正一團亂麻
你看我還是一張笑臉,便以為
這些熱鍋上的螞蟻是燒餅上的芝麻
一壺水燒開需要十幾分鐘
兩個人同學三年,也只是在舞會上拉拉手
那時最寒冷的不是冰,而是冰不會融化
那時最滾燙的不是唇,而是我的臉
一個害羞的男孩屬于九十年代
渾身都是熱的,卻從沒把自己燒開
一個粗糙的男人屬于二十一世紀
經一遍一遍的滾水泡下去
顏色越來越淡
越來越接近冰的味道了
那一刻,你看我站在人群中
精神渙散,疲憊不堪
眼球中滿是偏見的血絲
與蕓蕓眾生的目光
交織成一張巨大的蛛網
靜待理想主義的冒失鬼
長翅膀的小精靈
一頭撞上。那只蜘蛛
肯定已在暗中窺伺多時
我們都為它服務,被它統治
就算有突破的那一天
我們也會隨蛛網一同灰飛煙滅
而蜘蛛每次都順利逃逸
以前可不是這樣
那時我們總以為世俗的羈絆
最不堪一擊
總以為自己二目如電,迅捷,筆直
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彎曲
兩條鐵軌伸向遠方
一列火車直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