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 事 （外兩篇）

劉武和

已經第三天了，還不見貓回來，張三確信貓已失蹤了。這貓是兩年前張三從寵物市場買的，兩年多來，張三與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可誰也想不到，貓忽然就不見了，張三心里空落落的。

張三決定在小區貼尋貓啟事。他買來紅紙，裁剪成A3紙大小，用毛筆工工整整寫了十來張，并將貓各種姿勢的圖片曬了一大堆貼上去，他希望好心人發現他的貓后會給他送回來，為表示感謝，同時也是表明對貓的感情，他在尋貓啟事中特別注明：“拾獲者酬謝人民幣1000元。”

尋貓啟事貼出的第二天，就有人打來電話，聲稱找到了張三家的貓，張三帶了現金去見面，發現這貓并不是自己家的貓，但那人口口聲聲說就是他家的貓，說自己反復看了照片，這貓與照片上的貓一模一樣的。但無論那人怎么說，張三一直微笑著搖頭，因為沒有人比張三更了解自家的貓了，哪怕貓的一個眼神，一聲嘶叫，他都已爛熟于心。最后那人抱著貓很遺憾地走了。接著又有人打來電話，聲稱找到他家的貓，結果一見，又不是，那人又很遺憾地走了。

三天時間里，張三接待了六位好心人，都說找到他家的貓，最后經張三驗證，都不是他的那只貓。三天一過，張三的心里已不抱啥希望了，他決定去把那些貼出去的尋貓啟事撕掉，但他發現，尋貓啟事的紙張還在，但照片一張也不見了。

出于對貓的喜愛與懷念，張三決定再去寵物市場買只貓，他很快就挑中了一只，價格是二百元，無論體形、毛色、還是神態都很像他丟失的那只貓，張三滿懷欣喜。店老板更是笑逐顏開，他興奮地對張三說：“這幾天真是怪，連著賣了五六只貓，而且是同一個品種的，跟你手里抱的一模一樣，有的人還是拿著照片來的……”

低胸衣的誘惑

張三上了公交車，公交車上人滿當當的，司機一個勁地吆喝，上車往后走，張三就側著身往后走，張三走到車中間位就不走了，因為他身邊站著一個女孩。

女孩是那種較普通的女孩，個子不高，確切地說，女孩的腦袋剛過張三的肩膀，吸引張三留在女孩身邊重要的原因是女孩穿著一件無袖圓領衫，胸口開得很低，一對鼓脹脹的胸脯各有四分之一露在外面，白白嫩嫩的。

因為女孩比張三矮，張三站在她身邊，不用費一點勁就能將女孩露出的胸脯盡收眼底，當然，張三不好意思緊盯著看，他裝著一副見怪不怪、若無其事的樣子，眼光卻一刻也沒離開女孩的胸脯。

張三發現，女孩身邊站著的都是男人，有比自己大的，有比自己小的，但眼光都盯著女孩的胸脯看，而且每個人都像他一樣裝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女孩一手抓著車上的吊環，一手抓著自己的挎包，全然不顧身邊有那多男人火辣辣的眼光。時不時，車子會震動一下，顛簸一下，男人的眼光就跟著震動和顛簸，希望趁機看到更多的風景。

有一會兒，張三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有意無意向后挪動了一步，奇怪的是，女孩也隨著他有意無意往后挪動了一步，露出的四分之一胸脯依然滿滿的呈現在他的眼里，張三真希望這車一直這樣開下去，但好事總不長久，沒過兩站，女孩就下車了，跟著下車的還有女孩身邊三四個男的。

車廂不再那么擠了，張三深深地吸了口氣，頭腦里還滿滿地浮動著那兩塊白晰晰的胸脯。但接著他的魂魄跟著也跳了出來，額頭上當場冒出了汗珠——他的錢包被偷了，里面有近兩千元的現金和各種證件。他大聲叫起來，車廂里一片唏噓聲，毫無疑問，那女孩和身邊的男人是小偷，他們是一伙的，錢就是他們偷去的。一個中年婦女氣咻咻地說：“我就知道那女的不是什么好貨色，胸口開得那么低，恨不得把奶子都露出來，本以為是新潮，原來是為了‘釣魚’。”說完，狠狠地剜了張三一眼。張三恨不得一頭撞死。

車 位

單位的辦公樓后有一個很大的院子，可以停三十臺車。車改后，有幾個員工也買了車，張三就是其中的一個，加上領導的車，整個單位有十臺車。相對可以停三十臺車的院子，整個停車空間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領導們都是好車，如奧迪、凌志、皇冠什么的。因為停車場地大，也就沒有進行具體分區，但領導的車一般停在院子的右側位，員工的車一般就停在左側位。張三買的是一輛奧托，是所有車里最便宜的，所以，每次停車，他總是自然不自然地把車往左側靠。

在張三看來，車就是個代步的工具，好與差關系不大，每當他上班，把車開進院子，看著領導們的高檔車，心里并沒多少自卑。很多人還開不起車呢？他心里總這樣想。但接下來，有一件事，讓他心里很不高興，那天他上著班，辦公室主任找到他，主任的臉色很不好看，問張三：“你車怎么停的？”張三有些莫名其妙，反問道：“怎么啦？”主任不再說什么了，拉著他的手就往院子里走。

院子里，車輛有些零散地停著，但有兩臺車挨得很緊，幾乎粘在一起。一臺是奧迪，一臺是奧托。毫無疑問，奧托是自己的，而奧迪則是單位一把手的。張三的心懸了起來，早上停車時，他把車停在中間位置，既不靠左，也不靠右，當時領導的車根本就沒來，停成這樣，并不是自己的責任啊。張三剛要開口說什么，辦公室主任很嚴厲地訓斥道：“你以為奧托跟奧迪真的是兄弟啊？趕緊把車倒出來，該停到哪就停到哪！”說完，掉頭就走，張三心里憋著氣，但還是很不情愿把車退了出來，停在最靠左邊的位置。

這以后，每天上班，張三都很自覺地把車停在最靠左的位置。這樣持續了一年來時間，院子里的車位都快停滿了，也就是說，這一年里單位里很多人都買了車，一臺比一臺新，一臺比一臺好，在滿院的車里，張三的那輛奧托顯得特別刺眼。

這天，辦公室主任又找到他，很和氣地對他說：“張三，單位上的車越來越多了，院子已停不下了，要不，你把車停到門口的路邊。”張三的心里不太舒服，問：“為什么我停在路邊，別人就停在院子？”主任沒有生氣，依然和氣地說：“這不，你那車也舊了，再說也便宜，停在路邊即使被人刮了，也沒什么大不了。”這話讓張三更不舒服，我再不好的車也是車呀。主任看出了他的意思，就說：“也不是你一臺車停在外面，接下來會有更多的車停在外面，院子里主要停干部的車，論資排輩，你也應該停在外面。”

主任最后這句話讓張三有些泄氣，確確實實，在有車的人群里，他是屬于幾個沒有職務中的一個。

這以后，張三上班就把車停在單位門口的路邊，路邊還有很多空間可停車，張三想想也沒啥，反正是一臺破車，他學會了自我解嘲。但有好幾回，他還是自覺不自覺就把車開進了院子，在里面轉了一圈后，又開了出來，心里空落落的。

在單位的路邊停車不到兩年，因為道路改造，門口的路邊沒法停車了，這時，單位里有好些車停在路邊，這可是個問題，經聯系，單位在附近的小區找到了一塊停車位，但從小區走到單位需要十來分鐘，而且每個月還要收停車位60元。張三想都沒想就把奧托賣了，他買了一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每天踩著自行車上下班。

在張三踩自行車上下班的第三年，也就是張三52歲的那年，單位領導中風了，這消息對單位的人刺激太大，單位組織了全面體檢，結果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有問題，其中問題最多的是三高，有好幾個三十多歲的人都有三高。而這些人當中，基本上是有車一族。52歲的張三啥毛病也沒有，辦公室主任嚴重三高，他很神秘地看著張三，說：“張三，還是你有先見之明啊！每天踩著自行車上班鍛煉，一點事也沒有。”

張三呆立著，想笑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