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麗芳
梳妝鏡前,李小冉在梳理著長發,一下一下,感覺非常專注。然而鏡子里,李小冉的目光卻是飄忽的。
大民說,李小冉就是屬狐的。李小冉長得太媚了,特別是那雙眼睛,看人一眼就能把人的心勾走。而大民被勾走的,不光是心,還有三魂七魄。
李小冉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這個問題竟然想了足足八年。李小冉老是想不通,像大民這樣普通得就像掉在沙灘上的一粒沙子,李小冉怎么就會嫁給他?可是那時的大民仿佛帶著膠性,李小冉就是粘上了他。
浴室的門第三次被擂響,伴隨著大民發顫的聲音,李……李小冉,你快出來,我都憋不住了……李小冉皺著眉發狠道:再等會,又不是沒公廁!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響起,隨即被“啪”的一聲關門聲,切割得無聲無息。
李小冉依舊慢條斯理地梳理著長發,卻梳理不順心里的一團亂麻。
八年的時光溫吞如水,李小冉的婚姻生活已經沒有了一點漣漪,像死海一樣,不是像,根本就是。
這八年來,大民真的變化了很多,不光身子發福了,而且穿衣打扮也隨意了很多。頭發亂蓬蓬,衣服皺巴巴,完全沒了昔日清爽的模樣。大民好像生來就是人下人,小職員的崗位一待就是十多年。李小冉說大民姓劉真是姓對了,如果叫阿斗就更配了。李小冉感覺幸福好像完全剝離了自己的生活。李小冉知道,這不是自己追求的生活。李小冉的心就像天上的白云,幻化著,飄悠著,似乎要飄到一個極地去。當然,那是一個幸福極地。于是李小冉想到了離婚。
離婚這個想法的冒出還是嚇了李小冉一跳。但李小冉畢竟是李小冉,就像當初不顧父母親友的反對,執意要嫁給大民一樣。李小冉把頭發一甩就回了臥室。
一陣鑰匙插入鎖孔扭轉的聲音,接著“啪”的一聲關門聲,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便向臥室走來。大民擰亮臺燈,重重地坐在床頭。扭臉看到寒著臉端坐在床尾的李小冉,大民微微一震,起身彈出一根煙。這時,李小冉發話了:
“大民,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說吧。”大民啪的一聲摁亮火機染紅了煙頭。
“咱們離婚吧!”李小冉仰起頭看大民,一副決然的神情。
“什么?”大民手指一抖,被煙頭燙了一下,“你瘋了!我不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我說了算!”李小冉說完躺下順手扯了條被子蒙住了頭。
大民使勁吸了口煙,摁滅了燈。
日子依然波瀾不驚,只是這種平靜的外表下好像涌動著一股暗流。李小冉在尋找著契機,一個能夠順利離婚的契機。
一天早上,李小冉在梳理頭發時,有一綹頭發飄落下來,當她像往常一樣細致地往臉上拍打乳霜時,發現臉頰兩側出現了一種淡淡的蝶形紅斑,李小冉想,這皮膚又過敏了。
可是這次的過敏不同于往常,李小冉漸漸發現,臉部的紅斑顏色開始加深,手掌、指端也開始出現紅斑,頭發也開始一綹一綹地脫落。李小冉非常恐慌。
大民帶著李小冉輾轉各大醫院,最后確診為紅斑狼瘡。紅斑狼瘡是個不容治愈而且很棘手的皮膚病,李小冉的情緒一下子垮了。大民卻故作輕松地說:“沒事,我是屬虎的,還能降服不了一個小小‘紅斑狼’嗎?”對于大民的幽默,李小冉卻笑不出來。
看著自己面部越來越大的紅斑,李小冉感覺到那張臉是那么丑陋惡心,李小冉猜想大民應該比她更嫌惡,李小冉再次向大民提出離婚。
大民耷拉著腦袋沉思了好久,才悶聲說:李小冉,我不是不想離,可……可我馬上就要升主任了,在這節骨眼上,你想毀我前程啊!
“那就緩一緩吧。”李小冉嘴角揚起了一抹冷笑。
大民開始拿著病歷遍訪名醫。每次回來總是大包小包背好多藥,有西藥也有中藥。家里的積蓄花光了,為了省錢,大民就拿著中藥方子,自己親自去采,有時為了采一味藥材,甚至要攀爬一些險峻的山峰。每次采藥歸來的大民全身都是傷痕累累。
有次大民煎中藥時,竟趴在爐臺睡著了。中藥溢出來,火苗噗地竄出,舔著了大民的臉,被燙傷的大民從椅子上跳起來驚叫了聲,當李小冉看到大民時,大民的半邊臉已被燒傷了。李小冉在替大民涂抹藥膏時,眼淚就撲簌簌地掉落了下來,大民粲然一笑,這下咱倆誰也不會嫌棄誰了。
不知是哪種藥起了作用,李小冉驚異地發現身上的紅斑在開始變淡變小,最后竟奇跡般地消失了。
看著一天天水靈起來的李小冉,大民的情緒時喜時悲。終于在一個晚上,大民甕聲甕氣地對李小冉說:“明兒咱把手續辦了。”
李小冉身子一抖,平靜地說:“好吧。恭喜你榮升主任了。”
“唉,主任那檔子事是騙你呢。你忘了我還是那個提不起的劉阿斗?”
李小冉眼圈一紅:“那就不離了。你啥時當了主任不要我了咱再離。”
大民深深地看了李小冉一眼,憨憨一笑。
“對了,大民,在我生病期間你想過和我離婚嗎?”
“瞧你說的,嫁給我時,你是水靈靈的大姑娘。變成滿臉紅斑的病人了,我就把你甩出去。那我大民也忒不是個東西了!”
李小冉心里一熱:“大民,你真好!”
窗外,月亮已經爬上了老高。貼著大民的胸膛,李小冉知道,這里才是自己這么多年來一直在尋找的幸福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