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

□程瑞嘉

單位上的人戲稱那些長期得不到提拔和重用，一輩子默默無聞的人為“冬筍”。王五就是這樣一種人，因此落下“冬筍”的綽號，王五說，我喜歡這個綽號。

要說喜歡其實那是出于無奈，誰不想在年輕的時候出人頭地，得到提拔和重用。要說在餐桌上喜歡又嫩又鮮的冬筍，倒也無可厚非，可作為綽號，落在誰的頭上都不是滋味。

王五就不滿足于自己目前的現狀，王五特地花錢到一個佛教圣地去游覽了一趟。說去游覽，其實是遮人耳目的說法，王五是去算命了。說到底，王五還是不甘，想甩脫“冬筍”的綽號，就像孫悟空想甩脫唐僧的緊箍咒，以期出人頭地。

其實，在王五的政治生涯中，或說工作經歷中，是不乏出人頭地的機會的，只是讓他白白地浪費掉了。好幾年前吧，有一次，領導叫王五喝酒，酒桌上那么多人，王五偏偏不喝，而且一再堅持，好像那是毒藥，喝了會死，讓領導很下不了臺。據內部消息說，領導那次是有意考察他，要是哪怕他喝上一杯酒，他的個人歷史就會改寫。喝多喝少是態度問題，不喝那就是……怎么說呢，可他偏偏……散席后，有人說，換了我，就是喝死也愿意啊。確實，那次喝酒讓王五后悔了很長一段時間。用王五自己的話說，有時候，人清醒著，可偏偏糊涂。有時候，人糊涂著，又偏偏清醒。許多人就是這樣糊里糊涂當上了官，也有許多人就是這樣清醒著落了“冬筍”的綽號。這樣的機會一生中對于一個人能有幾次呢？偏偏讓他放過了。機會來了，并不像人們平常所說的，左眼跳禍，右眼跳福那么簡單，要是那樣的話，王五拚得一回醉，買來萬人矚目的機會，還是劃算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現實就是如此殘酷，王五的“冬筍”綽號名符其實。

王五難道就此做一輩子的“冬筍”，做縮頭烏龜。NO，NO，要是那樣，你就錯了，大錯特錯。王五在圣山上得了高人指點，抽了一支上上簽，馬上就會時來運轉，脫掉“冬筍”的高帽了。有了這支上上簽的底氣，王五信心陡添。

那是個禮拜天，休息日，王五本不打算出去的，可鬼使神差，出去了。以往出門他最多在家門口附近走走，可那次他竟然一口氣走到了單位門口。平時，他偶爾也會走到單位門口去，通常鬼都碰不到一個?？赡翘欤谷桓I導來了個頂頭碰面。再看領導，一臉著急的樣子，好像正在打電話，卻又一個都打不通。正是那樣一種狀態，就碰上了他。放在平時，領導可能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那樣走過去了?？赡翘?，領導沒過去，而是像找到了救星一樣，撲上來拉了他的手說，王五啊，你來得正好，上面來了人，中午你跟我一起，好不好？領導這仿佛是跟他商量的口氣，讓王五的老毛病差點發作，他差點說他不能喝酒。這時候，王五想起了那根上上簽，用拳頭在自己胸脯上猛擊了一下，王五說，能為領導分憂，王五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多豪邁！領導似乎有些感動了，當即向王五表態，好好干，不會虧待他。好好干是什么意思，努力工作？王五努力工作了那么多年，領導為啥正眼都沒有看你？好好干，就是中午要把客人陪好，說到底就是把酒喝好。想到這里，王五有些畏怯了。但想到“冬筍”的綽號，王五又想豁出去了。

要是真把王五看成是“冬筍”那樣的人物，你就錯了。人都是具有兩面性的，就像一枚硬幣，都有兩面。王五的這一面是朵牡丹花，那一面就是個實實在在的一元，絕無半點虛假和做作。王五在酒桌上，頻頻出擊，表現出色，讓領導有些刮目相看了，有那么一瞬，領導甚至暗暗自責：往常怎么埋沒了這么一個人才？

不幸的是，王五以身殉職了。在王五同志的追悼會上，領導聲淚俱下，領導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宣讀了一個追認，追認王五同志為某某主任（正科級）。不知道這樣的追認算不算出人頭地，總之王五是入土為安了，他被埋葬在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