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深處有最愛

　　初到美國時，在一位同學家做客。他是個既英俊又有才華的男人，卻娶了才貌都遠不相配的女子。尤其令人不解的，是他竟然拋棄了在國內交往多年、早已論及婚嫁的女朋友。“我的父母、兄弟都不諒解我！”他嘆口氣，“人過了35歲，很多事都看開了，我辛苦了一輩子，希望過幾天好日子。”
　　我想，他心里真正愛的，是誰呢？
　　想起有個“民初才女”之稱的林徽因，在跟徐志摩轟轟烈烈地戀愛之后，終于受世俗和家庭的壓力，嫁給了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
　　梁思成的才華不在徐志摩之下。他是中國古代建筑研究的先驅，直到今天，他40年前的作品，仍被世界建筑界認為是經典之作。走遍中國山川，又曾到西方游學的梁思成，畢竟有不同的心胸。徐志摩飛機失事后，梁思成特地趕去現場，撿回一塊飛機殘片，交給自己的妻子。
　　據說林徽因把它掛在臥室的墻上，終其一生。
　　我常想，梁思成之愛林徽因，恐怕遠遠過于林之愛梁。問題是，這世上有多少夫妻不是如此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靈世界，在那心靈的深處，不見得是婚姻的另一半。
　　有一天，接到一位長輩的電話，聲音遙遠而脆弱，居然是母親十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母親一驚，匆匆忙忙由床上爬起來，竟忘了戴助聽器，有一句沒一句地咿咿呀呀。我把電話搶過來，說有什么事告訴我，我再傳達。電話那頭的老人，語氣十分平靜：“就告訴她，我很想她。”
　　過了些時候，接到南美來的信。老人的孩子說，他母親放下電話不久，就死了——腦癌！
　　戰戰兢兢地把消息告訴母親。80多歲的老母親居然沒有立刻動容，只嘆口氣：“多少年不來電話，接到，就知道不妙。從小在一塊，幾十年不見，臨死前還惦記著我。只是，老朋友都走了，等我走，又惦記著誰呢？”母親轉過身，坐在床角，嗚嗚地哭了。
　　是不是每個人心靈的深處，都藏著一些人物，伴隨著歡欣與凄楚，平時把它鎖起來。自己不敢碰，更不愿外人知，直到某些心靈澄澈的日子，或回光返照的時刻，世俗心弱了，再也鎖不住，終于人物浮現。會不會有一天，當我們臨去的時刻，才突然發現一生中最愛的人，竟是那個已經被遺忘多年的。
　　（海汐薦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