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在

　　大學畢業后，我先是租住在上海浦東的一個地下室里，地下室終年見不到陽光，比較潮濕，蟑螂排著隊游逛，老鼠也不時大搖大擺地散步，而辛苦一天的我疲憊地坐在椅子上，懶得去管它們。
　　有天，父親來上海出差，他想給我一個驚喜，到了上海后才給我打電話。之前我把自己在上海的生活描述得非常好，父親突然的到來讓我措手不及，如果提前幾天給我打招呼，我還可以借同事的房子應應急，但是……那天中午，我去車站接回父親，把父親帶向“家”的路上，我越走心里越難受，步子像灌滿鉛一樣沉重。
　　父親那天到了我租住的地下室后，他什么話都沒有說，坐在椅子上埋著頭狠狠地抽煙。辦完公事后，父親取消了在這個城市旅游幾天的計劃，匆匆地回家了，他甚至沒有提前告訴我他回家的時間和車次。
　　父親上了火車后，給我發了條短信：“閨女，我回去了，你租那樣的房子，我無顏。我就是把家里的房子抵押出去貸款，也要給你湊齊首付的錢，讓你住的房子里能看到陽光。主意已定，勸說無效，祝女兒生活開心。”接了父親的短信，我的淚水洶涌而出，父親高興而來居然悲傷離去。父親，女兒真是對不起您……
　　上星期，在下班的公交車上，不經意間，我看到了旁邊一個上班族模樣女孩在默默地流淚。雖然她扭頭看向窗外，但我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她臉上滾落的淚珠，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漂泊的時候，你多久掉一次淚？
　　公司的一個同事，是個很陽光的男孩，很樂觀，每天都樂呵呵的，我曾經非常羨慕他，覺得他心態真好，真陽光，從來不煩惱。
　　但是我看他博客的時候，我居然發現他半年的時間里掉過兩次眼淚。一次是半夜兩點的時候，他還在加班，站在公司辦公室陽臺上，他伏在冰冷的欄桿上，望著夜幕下霓虹燈閃爍的城市，他流下了辛酸的淚水；另一次是在中秋節的晚上，他獨自在冷清的租住房間里一個人啃著干硬的月餅，想著遠在家鄉的父母，他突然把手中的月餅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掩面哭泣。
　　前段時間，我的一個大學同學給我打來電話，電話里，她哭得喘不過氣，從她斷斷續續的傾訴中，我才明白，她母親重病在老家，她一直想要回去看望母親，但是，她的父親怕她請假會影響工作，怕公司招聘新人頂她的暫時空缺，如果那樣，她就會失去這來之不易的工作。在父親苦口婆心地勸說下，她終于同意今年五月一日放假的時候，再回家去看望母親。但是，母親卻沒有挺到五月一日，在前一天就病逝了。同學悲傷欲絕，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中，拿著電話，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勸說，只是感覺非常心酸。
　　在面試失敗后返回的路上；在沒有度過試用期，黯然離開的瞬間；在頻頻搬家的無奈折騰中；在生病后躺在異鄉的病床上；在思念親人的難眠夜晚；在因為工作而沒有及時看到親人去世前的最后一面的悔恨里……每一個漂泊在外的人都有著自己的種種失意和傷痛，有著在人前壓抑的傷悲以及人后放聲大哭的淚水。
　　每個辛勤漂泊的人流出的淚水，都會像甘露一樣滴灑在人生奮斗的路上，這些淚水，使得很多的人反而變得更加堅強；這些淚水，能澆灌出很多漂泊者事業成功所盛開的鮮花；這些淚水和流出的汗水匯集在一起，才共同澆灌出城市的繁華。
　　（季宇薦自《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