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建端先生:
大作散文詩《城市的陰陽風景》(五章)、《白天的夢靨》(六章)及《凝在海上的一顆黑點》(外四章),均已拜讀。
您的散文詩,瑰麗多姿,文采斐然。可以感到,您花了許多心血寫成這些作品。杜甫描述曹霸畫馬的情狀,用了“意匠慘澹經營中”這樣的詩句。我覺得,您的散文詩,也是“慘澹經營”的文學成果。
您寫散文詩,很好地吸收了前人、特別是大師們的經驗,化入自己的作品中。比如《凝在海上的一顆黑點》中您寫大海的各種姿態和風格,寫海上的風暴和海的平靜,使我想起莎士比亞悲劇《李爾王》中李爾在曠野暴風雨中的獨白以及郭沫若劇本《屈原》中屈原的“雷電頌”。但您不是簡單的模仿。您吸收了傳統中好的東西,進行了自己的創造。您的散文詩中的詞藻、氣勢、格調,都是您自己的。
您的散文詩都有主題。說文學作品都要有主題設計是過時了,這說法不對。我們反對說教,不要概念化或理念化,但不是不要思想。思想是要的,但要包含(或隱藏)在形象之內。要自然流露,不要耳提面命。您的《城市的陰陽風景》(五章),揭露當今城市生活的浮躁、喧囂、消費至上、拜金狂,以至墮落,使“落伍者”如坐針氈,不能適應。這的確接觸到了當今社會現實中的尖銳問題。其中《彳亍在陽光背向處的落伍者》主題明顯,這是好的。缺點是意向暴露得太過,有些詞語太夸張,少了一點含蓄。《都市縫里的街樓》就內斂了些,這好。《期待鐵窗外鴿子脆亮的哨音》最好,一切由意象和情節來說話。
《白天的夢魘》寫當代知識分子困惑的心態,迷惘的處境,委婉而纏綿。“斷層”這個意象很獨特,包含多層寓意。
您在語詞的推敲上用了功夫,有的句子非常美麗。如:“以一個靜默百年的姿勢,等待一個柔柔的、美美的夢裸足光臨,彌漫生命神性的光芒……”這是詩句。這里“夢”擬人化了,通過“裸足”顯示這個“夢”是個美麗的女孩。然而,她又是莊嚴的女神。她不會是羅累萊,那么該是宓妃了。

右起:屠岸、盧建端
您充分運用了漢字漢語的靈活性或彈性。如:“這個如此之深如此之寬的斷層,悲壯而又凄涼地在大地上縱深。”這里,名詞“縱深”被用作動詞。又如:“遠方蒼郁茂盛的林子里,一片笛聲悠揚宛轉,美麗著藍天的眉梢。”這里形容詞“美麗”被用作及物動詞。這類方法,前人也用過。如“糞土當年萬戶侯”,名詞“糞土”被用作及物動詞。“這群女孩子多么陽光!”名詞“陽光”被用作形容詞。這些都體現了漢字漢語特有的彈性。您正是利用了這種彈性,使句子生動起來。
您似乎也創造了一些詞語。如“芊茸”。我不知道是否前人也用過。“芊”,有“芊綿”“芊眠”“芊芊”等詞,都形容草木茂盛。“茸”,指初生的草纖細柔軟的狀貌。您把這兩個字接合起來寫成“芊茸”是可以的,沒有勉強之感,很自然。
我感到您的散文詩有時候在詞藻構成上稍稍有些修辭過度,給人以雕琢之感。美詞堆砌得多了,會使讀者產生審美疲勞。適度的收斂會收到更好的效果。四字成語,只要是還有生命力的,可以用,但不宜太多。
以上意見,未必都對。供您參考。
謝謝您的信任。
祝健康愉快,寫作豐收!
屠 岸
2011年9月3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