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眼睛

　　一
　　夜，漆黑漆黑，連月亮也困得睡覺去了。
　　街上靜悄悄的，一位少女正站在路邊發呆。她剛下火車，初次來到這個陌生、偏僻的小城，真后悔沒聽母親的話，一個人跑出來，找不著親戚家的路，現在又是深更半夜，聽說這地方治安不好，前些天剛剛發生過幾起少女被劫案。她著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忽然，一位也是剛下火車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姑娘，你是到湖濱路去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
　　“噢，是這樣，我這次來探望生病的母親，剛出車站，聽別人說你打聽湖濱路，挺焦急的。唉，現在都后半夜了，什么車也沒有了，一個姑娘家這七八里路咋摸去？正好我母親家就在湖濱路，可順路送送你……”
　　少女抬起頭，望了望他那雙熱情、善意、真誠的眼睛，還能說什么呢？
　　眼睛，打開陌生人的心窗。
　　至此，她暗暗記住了那雙眼睛。
　　20年后，她又來到了這座小城，又是夜半下的火車。剛走出車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情不自禁地四處張望，仿佛在尋找著什么：20年前的那雙溫馨的眼睛這會兒在哪兒呢，是否還在這座小城亮著，此時會奇跡般地再次出現嗎？也許，20年前的那雙眼睛她永遠也看不到了。
　　人群中有千千萬萬雙眼睛，有你熟悉的眼睛，有你陌生的眼睛，有你思念的眼睛，有你期盼的眼睛，有你愿意看到的眼睛，也有你不愿看到的眼睛……有時，你不想見的眼睛天天在你眼前晃動，與你目光撞擊出火花、讓你終生難忘的眼睛卻一眨眼便不見了，再想找到它時，不知何年何月，也許要用很長很長時間，也許一生也難找到……
　　二
　　一個年輕人到了自己生命的最后日子，醫生說他最多只有一個月了。當親人問他最后還有什么愿望時，讓人們意想不到的是，他說，我想捐出我的一雙眼睛。
　　在辦理捐獻眼角膜公證時，他留下一句話，就是請求接受捐獻者能常去看看他的媽媽，并留下了他家的住址及母親的名字。
　　有媒體聽說了這件事，做了連續、大篇幅的報道。他知道后，連忙請求媒體予以糾正。媒體不解，難道是我們的記者報道錯了？或這并不是真的，是故意炒作的？
　　他說：“什么都不是。我想捐出自己的一雙眼睛，并不是出于多么高尚的情操，而是為了我自己。”
　　大家都不解，捐獻出自己的眼睛難道還是為了自己？世上哪有這樣為自己的？
　　他的親人們也不解，特別是他的母親更是不解，說兒子來到這個世上時是健全的，離去時為啥偏要帶著殘缺，為啥非要捐出自己的一雙眼睛，還偏說這是為了自己？沒有了眼睛，到另一個世界去，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怎么看得見上天堂的路？
　　本來他是不想說的，想把這個秘密永遠永遠帶走。可是，為了讓親人們能順利履行自己的心愿，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終于說出了這個秘密：“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天了，我沒有其他奢望，只是希望在我死后，接受捐獻者能經常去看看我那歷經千辛萬苦把我養大、可我還未盡一天孝的媽媽。當他去看媽媽的時候，是用我的眼睛看的，這就等于我又看到媽媽了……”
　　病房里一陣寂靜，突然響起了哭泣聲……
　　幾天后的一天早晨，他走了。
　　他走的當天下午，手術取得成功。
　　一個月后的一天，一位陌生的小伙子出現在他母親面前。小伙子一見到他母親就跪下了，他說，我是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失去了自己的一雙眼睛，是你兒子讓我重新看到了這個世界，也是他讓我來看你的。她愣了一下，忽然摟著那個小伙子失聲痛哭……
　　她知道，她的兒子雖然走了，但兒子的眼睛仍然在看著她。
　　她也知道，她想兒子了，雖然看不到兒子的身體與容貌，但還可以看看兒子的那雙依然亮著的眼睛……
　　 （編輯 靜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