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尤喜這段話:“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對于這段話,我時常借著夜深人靜,便會在其中游弋一番,以領悟其所蘊含的道理。
我對古文極不敏感,常常是讀之過目即忘,不知所云。然而,獨有這段話,卻深深烙印在了心間,無論隨時隨地,我都能夠坦然地脫口而出。也正是這段話,曾經拯救我于一段人生泥潭,由此使我銘記在心,受益至今。
多年前,我失去了一段將要走入婚姻的6年戀情。失戀的歲月,我一度覺得天色灰暗,生活黯然,情緒極其低落,內心消沉至極。記得那時候,整天呆在一間租來的小屋里,沉溺于濃茶、烈酒、香煙與網絡之中不能自拔。若無特殊之事,幾乎閉門不出。
一天,一位遠方的朋友出差到我們小城,晚飯的時候,我們相約來到餐館。剛一入席,尚未向其表達“有朋自遠方來”的問候,我就開始獨自訴說起失戀的痛苦與悲哀;接下來便是聲淚俱下,無休無止。如此哭哭啼啼,喋喋不休,一直延續到我爛醉得不省人事。
次日,太陽已懸半空,方從夢中醒來。扭頭突然發現一張紙條放在枕邊。我拿起來一看,朋友那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
這時,我才依稀記起昨夜醉酒,朋友送我回來,臨走前給我留下這張紙條,好像還反復叮嚀我,醒來后要深刻領悟。望著紙條上晦澀難懂的文言文,久久不得其解,不知所云,而那種云山霧罩的眩暈卻是此起彼伏。朋友的字寫得超級漂亮,于是,我便當其是一副硬筆書法,扔進了床頭的抽屜里。由于失戀情緒在作祟,也沒有心情再去理解它。
幾天后,朋友辦完差事,給我打來告別的電話時,又特別提起了那張紙條的事情。當得知我還不明其意的時候,他便在電話里為我苦口婆心地講解起來。他的講解,不僅包含了這段話的原意,還有與之相關的多個典故。就這樣,聽著他深入淺出的闡釋,我才漸漸明白了朋友的一片良苦用心。他是希望我盡快從死亡的愛情里走出來,然后歸于平靜,隨之振作起來。
朋友走了。那天夜里,我一遍又一遍地反復研讀:“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悄然之中,一點一滴,竟然不覺讀出了這段話的精妙:風吹來,竹林沙沙,風過后,竹林歸于寂靜;大雁飛過,寒潭倒映雁影,雁飛過后,水面依舊一片平靜。凡事來時,心現始然,不去逃避,用心做好;事情過去,心復平靜,隨遇而安,保持本真,未來的,已往的,都不必羈絆于胸。然而,若胡思亂想,過于執著,則自亂方寸。
心中默念“胡思亂想,自亂方寸”的時候,似乎驀然便讀懂了我那已亡的愛情。是啊,我現在不就是自亂方寸嗎?既然不愛了,也就過去了,不必計較付出,不必臆想回報,不必不舍從前,那只是一段往事,一段回憶,而這一切,都已過去了。既然緣盡了,就讓它過去吧,不必折磨自己,不必沉淪痛苦,不必失去信心,該安安心心出去了,打起精神來,舒展開雙臂,去迎接新的天空,那里才是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幸福、自己的快樂。
不久,這一段曠日持久的愛情陰霾,悄然在心頭消弭,然后隨風飄遠。那一刻,仿佛是瞬息之間,天空便蔚藍了,白云便悠然了,春天便蘇醒了,花兒便怒放了,身邊的一切也便好了起來。我終于從失戀的泥潭中走了出來,以往的樂觀豁達、從前的積極向上、曾經的信心十足,都重現在臉上。忽然意識到,這不正是雁渡寒潭嗎?多少人眼前來去,多少事貼身掠過。雁來了,我心實現;雁去了,我心乍空。
(編輯 月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