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奇微型小說兩題

林躍奇

林躍奇微型小說兩題

林躍奇

棺材里的留戀

黃土是個高利貸者，他已有六十多歲了，無力下田干活，只靠高利貸過日子。

黃土有個無人知曉的愛好，他的祖先留下一口棺材，這口棺材就放在他住的房間里，他每天都要像打掃地板一樣把棺材擦干凈。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床上不睡，跑到棺材里睡。

棺材里睡覺也是別有風味的，冬天是絕對的暖和，所以正常情況下黃土的冬天都是在棺材里度過的。黃土在棺材里睡覺，總是可以想很多事，棺材里的生活讓他把生死看淡了，覺得人總是要走進棺材的那一天，死沒有什么可怕的，關鍵是活著的時候要有錢。于是他就千方百計地掙錢，首先是把自己的高利貸經營好。讓自己的高利貸能夠蛋生蛋，利滾利，每一分錢都發揮它的功用。

他放高利貸也是不分關系的親疏，只要有錢掙，他連自己的親屬也不管，如果親屬要向他借錢，他總是說自己沒錢，如果真的要借錢，他可以幫忙借高利貸，親屬急著用錢，也只好去借高利貸。通過這形式，黃土就把自己錢袋子里的錢每一分的熱量都發揮出來。他的生活也因此過得有滋有味。

黃土把所有財產和別人給他的借據全部放在棺材里，他覺得放在棺材里比放在銀行里保險，因為世人都很避諱死，因此小偷也不會懷疑錢會放在棺材里。

因為在農村里，若是把錢放在床底下，很多情況下會被小偷給偷了，黃土的鄰居有一次把自己賣豬的兩千元放在床墊下，結果到了第二天晚上回來睡覺時卻摸不到錢。當黃土聽到這消息時就慶幸自己的錢放在棺材里。

高利貸者有高利貸者的生活方式，黃土放高利貸分角必較，但是他對自己的生活卻從不含糊，他總是讓自己的三頓過得很好，每頓都有魚有肉的，并且花樣也不一樣，他老婆也因此吃得像個彌勒佛，整天只會笑，而不管事。晚上自己一個人睡一間，門一關，馬上就會響起雷聲來，就因為她有打呼嚕的習慣，夫妻倆老早就分開睡，因此黃土的老婆也就不知道丈夫的秘密了。

黃土近來感到特別地留戀棺材，只要一有空，他就在房間里靜靜地看著棺材，似乎感到自己一刻也離不開棺材了，他兒子黃剛發現他總是呆呆地看著棺材，有時也對著棺材說話，就放心不下他，安慰他說：“爸爸，您不要多心，您才六十多歲，日子還長著呢。”

黃土聽了就生氣：“你知道什么，我會想死嗎？”

“那你干嗎對著棺材發呆？”兒子黃剛反問。

“我對棺材有感情，那是我來生的家。”黃土回答兒子。

黃剛無話可說了，但還是感到父親的不正常。因為平時黃土白天總是不呆在房間里的，只是到睡覺的時候才會呆在房間里。而現在不一樣了，他連白天的時間也要守著自己的棺材，只是到了吃飯的時候才會出來。

黃剛問母親原因，母親也說不知道。只是說可能年老了，變了。

黃土兒子心里有些擔心。可是事情說來就來，沒過多久，黃土斷氣在自己的棺材里。第二天他老婆叫他吃早飯時發現棺材蓋開著，黃土躺在里面。

她一探，沒氣了，就大哭起來。

兒子一來，發現父親已經沒氣了，而在棺材里，有一大疊的鈔票，和一些紙條，兒子拿起來一看，原來紙條都是些欠條。足足有七八萬元，而現金也有六七萬元。

兒子就為父親有這么多的錢卻如此吝嗇感到不可思議。

他翻到一張紙，這紙疊得很整齊，翻開一看，原來是父親的遺囑，上面寫著：黃土遺囑，我死后所有錢財歸兒子與妻子共有，辦好喪事，在我的棺材上鑿兩個洞，出殯時讓我的兩只手伸出棺材外。

喪事如期辦理，出殯那天，黃土兩只手在棺材外抖動著，把所有參與者都驚呆了。

愛情紅蘋果

曉紅當了一回伴娘，對當新娘就很向往，她感覺朋友的婚禮有點美中不足，沒有一個非常熱烈的新郎新娘咬蘋果的儀式。

曉紅一直很向往結婚儀式中咬紅蘋果的儀式，因為這儀式在她看來很熱鬧，很浪漫，許多人圍在一起，很有興致地看，夫妻倆人拱著一粒懸在半空中的大蘋果，蘋果左右晃蕩，這樣就可檢驗新婚夫婦的默契程度。如果配合不夠默契，沒有心心相通，就很難配合。

曉紅希望巧遇一位白馬王子，與他結秦晉之好，把他帶回鄉下的老家結婚，請一個有身份的司儀，為他們主持這么一個咬愛情紅蘋果的儀式，讓所有鄉下未結婚的、結了婚的男女們羨慕不已。

曉紅的公司在金融危機的沖擊下倒閉了，曉紅閑來無事，呆在出租屋里胡思亂想，不管怎么想，腦中只有五個字：愛情紅蘋果。不知為何，是年齡大了，太孤獨，還是渴望有個男人結婚。

正當她沉醉于幻想世界中時，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白馬王子嗎，曉紅打了個問號，懶在床邊，不理睬。

門被敲得大聲起來，聲音直刺著曉紅的耳膜。曉紅站起來，打開門了，驚叫一聲：“娟娟，你？”

娟娟鼓著嘴道：“你這人，敲了老半天的門，是不是一個世紀沒有吃飯，走不動了。”

曉紅笑道：“正被你猜著了，我失業了，沒飯吃。”

娟娟邊進門邊說：“我也失業了，正想到你這兒蹭飯吃，看來是找錯門了。”說完就把挎包扔到沙發上，整個人也隨之扔了進去。

曉紅道：“我們干脆自己當老板，開一個店。”

娟娟喝了一口水，笑道：“開什么？”

曉紅笑道：“網吧到處都是，沒有特色，酒吧檔次太高，我們開不起。我看開個水果飲吧。花錢不多，如果開出特色來，還可收入不菲。”

娟娟沉思了一下，微笑說：“這個主意不錯，可怎么能開出特色呢？”

曉紅眼睛盯著天花板，癡癡地想著。一會兒，她笑著跳起來叫道：“有了，我們就把飲吧的名稱叫作‘愛情紅蘋果’，增設一個趣味性表演節目叫作‘新郎新娘咬愛情紅蘋果’。”

曉紅剛一說完，娟娟就笑道：“你想結婚都想瘋了，不過創意挺好的，可以實施。”

兩人就密謀實施方案，不久，“愛情紅蘋果”飲吧隆重開業。開業第一天，曉紅請娟娟和她的男友演新娘新郎，自己當司儀，表演咬蘋果儀式。曉紅把一粒紅蘋果用紅絲線結著蒂，站在鋪著紅布的椅子上，用手提著蘋果，她看著娟娟和男友在下面一拱一拱地用嘴推著紅蘋果，不由得很向往，仿佛是自己在咬紅蘋果。這一特色表演，當日就給飲吧帶來了兩千多元的收入，喜得兩人抱作一團。自此后，這一傳統節目就由娟娟和她的男友客串表演，有時顧客們也自己登臺體驗，這一新鮮的玩意兒讓飲吧生意一下子紅火起來。

曉紅藏在心中的那個夢想就時時地被點擊出來，在太陽下曬。曉紅想：什么時候能有一個心儀的人和她咬紅蘋果。

一日晚上，“愛情紅蘋果”飲吧剛開門，就有一個年紀二十六七歲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穿著藍色牛仔褲，白色T恤衫。

他走到收銀臺前，板著臉對曉紅說：“老板，我要親自體驗一下咬蘋果。”

曉紅看了他一眼，這男人挺帥的，但眼睛無光，死氣沉沉。她微笑說：“先生，等會兒客人多一點，就讓你體驗。”

男人看著曉紅道：“我要和你一起表演。”

曉紅道：“我們有專人配合客人，但不是我。”

男人說：“我就要和你一起，你要多少錢都行。咬完蘋果后，錢對我就沒有用了。”

曉紅道：“為何如此，你這么帥的人怎么有如此想法？”

男人沒有應，只是看了曉紅一眼。轉過身走到椅子上坐了。

曉紅看著這男人，品著他剛才說的話。一會兒，客人多了起來，曉紅走到男人旁邊，微笑說：“先生，請你和我們的表演小姐一起體驗咬蘋果。”

男人犟著說：“我只和你。”

曉紅紅著臉，僵在那里。

男人站起來，走到咬蘋果的椅子旁，曉紅抿著嘴，也挪動腳走到椅子旁。娟娟說：“那我只好當司儀了。”儀式開始，紅蘋果懸著紅絲線在娟娟的手中左右晃蕩。曉紅頭腦一片亂糟糟。她揚起頭盯著紅蘋果，男人把晃蕩的紅蘋果咬住，送到曉紅的嘴上，曉紅下意識地用嘴咬了一口，她感到一個紅紅的東西射進她的心中，把她的心給射穿了。隨之有一股電流從紅蘋果中閃電般地麻醉了她的所有神經，一股很男人的味道把她給醉了。

不知過了多久，儀式結束。男人把怔在那里的曉紅扶坐在椅子上，拿出一疊高高的百元人民幣，放在收銀臺上，對愣怔的曉紅說：“謝謝你幫我完成我的夢想，我去見死神無憾了。”

說完，男人提腳走出“愛情紅蘋果”飲吧。

曉紅聽到男人的那句話，從愣怔中醒了過來，見男人已邁出大門，她大聲喊叫：“回——來！”隨之百米沖刺般地沖了出去。

林躍奇，1969年11月出生。福建省作協會員，漳州市作協理事。 1989年開始創作，先后在《文藝報》《微型小說選刊》《小小說月刊》《佛山文藝》《上海故事》等報刊雜志發表文學作品60多萬字。出版小小說集《特別的一年》，長篇歷史小說《兩帝師》。

責任編輯 石華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