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一個陌生人的遺產

　　肖恩失業了，每天都拿著報紙看招聘信息。這天，他在報上看到一則尋人啟事。一個叫梅森的人在尋找自己。他非常吃驚。自己從小父母雙亡，在孤兒院長大。是什么人在找自己呢？
　　他給梅森先生打過電話后，梅森先生約他見面。肖恩按照他說的地址，按響門鈴后，一個微駝著背的瘦削老人開了門。肖恩點了點頭說：“您好，我叫肖恩。梅森先生叫我來的。”
　　老人陰沉著臉看了看他，招呼他進屋。詳細問了他各種情況后，老人說：“你是來這里的第十七個肖恩。看來這次是錯不了了。”
　　老人接著說：“我哥哥雷洛死前說要把遺產留給你。他還提供了你和你家人的詳細資料。要我認真核對。如果，你想要這些遺產，那么你就必須負責給我養老。我們兩兄弟都沒有后人……”老人說到這里，低下頭去，用衣袖去抹眼睛。
　　“可是……”
　　“我也不知道，雷洛為什么要你來繼承這些遺產。可能他和你有某種緣分吧！你也就別問了。”老人說著站起身來帶著肖恩看了一遍所有房間。然后老人指著角落里的一個房間冷冷地說：“除了這個房間之外，其他房間你都可以隨便支配。”肖恩看了看房門，房門上了兩把大鎖。老人隨后又鄭重地說：“這是大哥生前住的一間屋子。他叮囑過誰也不能進去。除非哪天我死了！”肖恩點點頭答應了。
　　這一夜，肖恩翻來覆去怎么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一切就像是做夢似的。但他一想，反正自己現在一無所有，孤家寡人一個，索性就在這里住下來吧！
　　第二天，天還沒亮，肖恩早早起床，做好早餐，去老人的臥房一看，老人的床上空蕩蕩的。怪了，他去哪里了呢？他轉過身，忽然發現角落那間屋門上的鎖開了。他叫了聲大叔，果然從里面傳出老人的聲音：“你叫什么叫，不要來打擾我。”
　　肖恩忙說：“我叫你吃早餐了。”老人這才慢騰騰地從里面出來。看見肖恩站在門口，他忙閃電般把門關上說：“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接下來，肖恩發現老人每晚都呆在角落那房間里，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有時透過窗戶，房里的燈要亮到天明。他在屋里到底在干些什么？
　　有天他終于忍不住對他說：“大叔，你在那個房間里干些什么啊？”
　　老人威嚴地掃了他一眼說：“我干什么關你什么事？你別問那么多。”肖恩碰了一鼻子灰。接下來的日子他才發現老頭子性格極為孤僻，自己就是主動找他說話，他也愛理不理。
　　和這個脾氣古怪，整日陰沉著臉的老頭兒在一起生活，肖恩簡直就變成了個悶葫蘆，這無異于一種折磨。
　　最要命的是給老人洗衣服。他的衣服幾乎是一天一換，又臟又臭，衣服中還透出一股怪怪的嗆鼻的味道。似乎是故意弄臟了來讓他洗的。肖恩洗得發暈，但卻不敢有半句怨言。
　　這天早上，肖恩仍舊早早起來做好早餐，卻發現老人不見了。他以為他出去了，可是到了晚上，老人都沒有回來。他慌了神，忙四處尋找起來。
　　深夜，他才在一條破舊巷子里發現老人摔倒在地，用手按著膝蓋呻吟著。地上還跌落一袋粉末狀的東西和一包衣服。
　　肖恩把老人扶起。老人把衣服緊緊抱在胸口，肖恩一只手扶著他，一只手提著那袋粉末狀的東西慢慢走。那袋東西很重，但卻不知是什么，估計是老人扛著它才跌倒了爬不起來。回到屋里，肖恩借著燈光看了看，那小包里是一條紅裙子。這老人買條裙子干什么？他剛想打開另一個袋子看看，老人就怒叱道：“你看什么看？石膏有什么好看的？”
　　肖恩縮回手，有些生氣地說：“你去什么地方了也不說一聲，讓我到處去找你。”
　　老人冷笑起來：“哼，你還不耐煩啊？這房子是白給你的嗎？你還要不要這房子？”
　　這話有些傷自尊，肖恩氣得摔門奔出屋去。
　　肖恩在外逛了半夜，想離開又心有不甘。這里發生的一切都太蹊蹺了！他無論如何也得弄明白。想到此他又重返屋里，輕輕推門進去，老人這時候還呆坐在客廳里，一聲不響像個死人。看著他木然的表情，凄涼的樣子，他心又軟了，他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身上，這才輕輕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醒來，那間神秘的屋子虛掩著門，肖恩探出頭正想把門推開一點偷看，老人忽然站在衛生間的門口大聲喝道：“你又在那里偷看？”肖恩忙賠笑著說：“對不起，對不起。”說完忙轉身去做早餐。
　　他仍舊做好早餐送到老人面前，這一回，他突然在老人臉上看到了一絲難得的笑容。
　　老人突然開朗起來，他所換下來的衣服也不那么多那么臭了。兩人隨著相處時間越長，關系也越來越融洽，雖然平時沒什么共同語言，但兩人之間還是彌漫著淡淡的溫馨。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老人莫名其妙對肖恩說：“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肖恩點點頭說：“我會很難過。大叔，現在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你放心，我會像親生兒子一樣來孝敬你的。”
　　老人搖搖頭說：“有一天我會死的，這一天快來了。我這一生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為愛而死！……有一天我死了，你去打開那把鎖。屋里面還留了些東西給你。我本來想親口告訴你一切，但是我說不出口。那是些荒唐的往事。”老人說著忽然有些傷感起來。說得肖恩心里酸酸的。
　　盡管肖恩很小心地照顧著老人，但這天老人卻再也沒有起來。他跑到那間小屋前大聲叫，里面沒有一點聲音。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他用力推門，門卻怎么也推不開。他忙找了把錘子重重地把門砸開。他看見屋里赫然有兩個人！一個是躺在床上的老人。一個是站在墻邊的女人。
　　老人平躺在那里無聲無息，肖恩用手一摸，老人全身僵硬，早已氣絕多時。站在墻邊的女人，身穿紅色的長裙，眼睛大大的，皮膚白得可怕，肖恩用手去探她的鼻息，才發現這是一個戴著假發套的石膏雕塑。
　　肖恩愣在那里，半天回不過神來。看得出這雕塑是剛完成的。老人整夜把自己關在屋里難道就在忙這個？
　　雕塑的線條柔美，肖恩仔細看雕塑的臉，覺得有些面熟，有一種親切之感。這個女人是誰？
　　他拉開床邊的抽屜，里面有個盒子，打開盒子，一張照片突然把自己嚇呆了。照片上的女人優雅地笑著。這個女人就是自己死去的母親！再往下翻就是一本本日記本。每一篇日記里都傾訴著主人公對一個女人的熱愛。把所有的日記綜合起來，就理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一個性格孤僻的男孩，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叫愛絲美的女人。但這愛絲美卻早已是別人之妻。他只好把濃濃的相思塵封在心里。偶爾跑去遠遠地偷偷看女人一眼……
　　他悄悄關注著愛絲美的一切。他看著她有了孩子，他的心里愈加的妒忌。后來，越戰爆發了，他和愛絲美的男人布朗一起上了前線。兩人居然還被分在了一個先遣隊。兩人在一起時很親密。但是他心里卻一直妒忌布朗。
　　在清化戰役中，他看著布朗中彈倒下。他本來可以撲上前去救出他，但他想著那個女人。他悄悄撤退了。
　　后來布朗被戰友們救出，已奄奄一息，卻吃力地說要見他。他不安地來到布朗面前，布朗卻抓著他的手用吃力地說：“我知道你喜歡愛絲美，你去向她求婚吧！照顧好我兒子……”布朗說完這句話，就頭一偏，去世了。
　　越戰結束后。他鼓起勇氣站在了愛絲美面前，大聲說自己愛她。但他卻遭到了女人委婉地拒絕。兩年后，女人也突然病死了。死前給他寫過一封信，說如果他真愛她，那就請他照顧一下她才五歲的兒子。
　　他不是上帝！他當然不會照顧這個小家伙！他下定決心把這個女人的一切通通忘掉。
　　但他好像中了這個女人的魔咒一般，當他試著和另外的女人在一起相處時，才覺得自己和她們根本沒法生活下去。于是他只能整日流連在風月場所，尋求短暫的歡樂。
　　然而，他終于老了。無數個女人像流水一樣從他身上流過，卻從未留下一點痕跡。唯有那個死去的女人，讓他魂牽夢縈。有一天忽然翻到那封信，想起女人的臨終托孤，他才猛然明白，這是女人對自己的信任啊！他卻因為自私而辜負了。
　　他感到羞愧，可是太晚了。他想到自己已是風燭殘年，但卻孤苦無依，頓覺悲從中來。于是他想找到肖恩，來繼承自己的遺產，來減輕內心的罪責。
　　最后一篇日記是這樣寫的：親愛的，我終于塑好了你的像，并給你買了新裙子。當我看到你站在我身邊，我是多么的寧靜。你的兒子就在我屋里，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我感到很滿足。如果有你在，這便是我理想中的天堂。我懇求上帝，原諒我的自私，罪惡。我本來是有機會救下布朗，讓你一家團聚的。可是我沒有。我為此事后悔得要瘋掉……
　　在我臨死的時候，我再次請求得到你們一家的寬恕……肖恩，本來我可以早就把這一切告訴你的，但在我有生之年不想看到你怨恨的眼神。孩子，對不起！
　　肖恩呆呆地站著，原來梅森就是雷洛。梅森所說的兩兄弟其實就只有一個人。他轉過眼，床上老人的遺容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從中泛出慈愛的光。他緊緊把老人的僵硬的軀干抱在懷里，淚水無聲的滑落下來。
　　（責編/方紅艷插圖/樂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