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行善

　　方潔是長白市人民醫院的一名護士。這天，她在下班途中突然發現一只受傷的流浪貓。方潔是個善良的女孩，尤其喜歡小動物，自己就養著一只可愛的寵物貓咪咪。于是，她趕緊蹲下來，細心地檢查流浪貓的傷勢。還好，只是一條后腿骨折了。方潔找來一根樹枝，用繩子固定了斷腿，然后，疼愛地將它摟在了懷里，說：“寶貝，跟我回家吧，剛好跟咪咪做個伴！”
　　兩天后的清晨，方潔還沒起床。突然，男友陳誠興奮地打來電話：“親愛的，你成網絡紅人了！”方潔愣住了：“瞎說什么呢？”陳誠說：“不信的話，你自己上網去看一看！”
　　掛斷電話，方潔半信半疑地打開電腦，可不，在好幾家知名網站的首頁都赫然出現了自己的照片。方潔這才明白，原來，那天她對流浪貓施救的時候，剛巧被一個攝影愛好者拍下照片，并上傳到了網上。很快，網民們對她進行了人肉搜索，將照片取名為“史上最美女護士”。照片上，方潔摟著流浪貓笑得正甜，簡直美麗極了。
　　一時間，方潔感到有些不習慣。但轉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在炒作，就隨它去吧。當天，方潔在上班的途中，不少人都對她報以善意的微笑。有的甚至直截了當地問：“你就是那個‘史上最美女護士’嗎？”有的悄悄地說：“呀，真人比照片上更漂亮！”也有人贊嘆地說：“姑娘，你的心眼可真好！”那時，方潔羞紅了臉，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慢慢地，方潔對陌生人的關注習以為常了。期間，不少媒體記者打電話過來，想對她做一個專訪，有的甚至找到了方潔的租所。但是，方潔每次都婉言拒絕了。她反復地解釋：“我做善事并不求名利，所以，請不要打擾我的生活！”方潔的低調，讓網民們更加佩服不已。
　　這天周末，方潔正在陽臺上曬衣服。突然，門鈴響了。開門一看，兩個女孩抱著一只流浪貓正在翹首張望。有個女孩迫不及待地說：“你就是方姐姐吧？這只流浪貓是在垃圾桶邊發現的，瞧，它瘦得只剩皮包骨了。可是，我們是大學生，宿舍里不準養貓，無奈之下想到了你！”另一個女孩也滿懷希望地說：“方姐姐，你最有愛心了，一定不會拒絕的吧？”看著流浪貓可憐巴巴的樣子，方潔的心軟了：“放心吧，姐姐替你們照顧它！”兩個女孩高興極了：“謝謝，我們會經常來看它的！”說罷，轉身匆匆走了。
　　方潔沒想到，麻煩接踵而來。短短的一周，市民們竟然送來了15只流浪貓。剛開始，方潔還能勉強接受，到后來，她聽見門鈴響就害怕。可是，望著那些信任的目光，方潔每次都不忍拒絕。結果，她不得不騰出臥室，買來鐵籠安置流浪貓，自己睡在狹小的客廳。為了照顧那些流浪貓，方潔幾乎沒了休息時間。平日里，她不得不花費很多錢來購買貓糧。方潔的收入不高，只能隔三岔五地問陳誠拿錢。
　　情人節那天，男友陳誠打來電話問：“親愛的，今晚去哪里吃燭光晚餐？”方潔敷衍地說：“我正給一只受傷的流浪貓上藥呢，家里又一粒貓糧不剩了。”陳誠說：“這樣可不行，咱倆多久沒約會了？”方潔無奈地說：“我也沒辦法，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陳誠笑了笑說：“算了，我來幫你吧！”方潔笑瞇瞇地說：“還是你最理解我！”
　　很快，陳誠扛著一包貓糧上樓了。見方潔忙得不可開交，陳誠自告奮勇幫著一起喂貓食。誰知，手剛伸進鐵籠，一只流浪貓就上前咬了他一口。頓時，陳誠大叫起來：“哎呀！”方潔趕緊拿來酒精，一邊替他消毒，一邊責怪道：“誰讓你碰它的，盡給我添亂！”陳誠氣壞了：“我不是想幫你分擔嘛？真是狗咬呂洞賓，你跟這些流浪貓過情人節去吧！”說罷，氣呼呼地走了，留下方潔呆呆地站在那里。
　　情人節，兩人鬧得不歡而散。幾天后，陳誠才主動打來電話：“親愛的，那天是我不對！可是，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要不跟媒體說說，將這些流浪貓送出去吧？”方潔想了想，終于同意了。剛巧，有個媒體記者打電話過來，方潔答應了他的采訪請求。
　　當天，方潔約記者在茶館見面。一見面，記者就贊嘆地說：“方小姐，你真的太有愛心了！”面對鏡頭，方潔紅著臉說：“可是，我有些力不從心了！”記者詫異地問：“你有什么難處呢？”方潔嘆了口氣說：“原本，我的工資就不高，現在家里有這么多流浪貓，我真怕它們有一天會餓肚子。所以，我希望有人能認養它們！”
　　第二天，方潔家就來了一大幫市民。有的扛來了貓糧，有的帶來了許多小魚，只是，沒一個是來認養流浪貓的。臨走前，有人拍胸脯保證：“別擔心，以后我們會定期送貓糧過來的！”還有人說：“對呀，別人養我們還不放心呢，方小姐你最有愛心了！”望著那些貓糧和小魚，方潔欲哭無淚。現在，她更沒有理由送走流浪貓了。
　　不久，小動物保護協會的工作人員上門了，微笑地說：“是方潔小姐吧？早就聽說你的事跡了，我們決定頒發一個‘長白慈善之星’的獎給你。”隔天，市電視臺的編導也上門了，笑瞇瞇地說：“方潔小姐，我很榮幸地通知你，已經入圍了今年‘感動長白市十大人物’的名單，希望你以后做得更好。”還有一個學校的領導，給方潔頒了一個“校外輔導員”的頭銜。并且，說每年都要帶學生來參觀學習。這下，方潔徹底傻眼了。
　　陳誠聽說后，生氣地說：“你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嗎？不行，我要立刻通知媒體，就說你不想繼續行善了！”方潔趕緊拉住他，央求道：“不行，我要是半途而廢，網民們會怎么看我？再說，怎么對得起這一大摞榮譽證書呢？如果你愛我，就照我的話去做！”終于，陳誠不吱聲了。
　　之后的幾天，又有人不斷地送流浪貓過來。眨眼，方潔的家里已經養了99只流浪貓了。
　　這天，方潔剛上班，護士長突然走過來說：“方潔，你等一下！”方潔問：“什么事？”護士長氣呼呼地說：“昨晚，有人來投訴，說你拿錯了病人的藥水。幸虧發現及時，不然后果不堪設想。你最近怎么搞的，上班總是沒精打采的。是不是你成了網絡紅人，瞧不上這份工作了？”方潔急急地說：“不是的，我只是太累了！”護士長說：“你先停職檢查，好好反省一下！”
　　晚上，方潔回到家，剛巧房東來收房租。進門后，房東立刻火冒三丈：“天哪，你怎么把這里搞成動物園了？”方潔紅著臉說：“對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聽完方潔的解釋，房東嚷道：“管你什么網絡紅人，什么慈善之星。你將房子搞得亂七八糟，以后，我還怎么租出去呀？限你三天內恢復原狀，不然立刻搬走！”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方潔委屈極了。這時，她想起了男友陳誠。誰知，陳誠在電話那頭不耐煩地說：“我正忙著呢！”氣得方潔當即關了手機。
　　第二天清早，方潔剛起床，就聽門鈴響了。原來，是之前送流浪貓來的那兩個女孩。奇怪的是，這一次她們兩手空空的。女孩尷尬地說：“方姐姐，我們是來抱回那只流氓貓的，宿管科已經準許我們認養了！”方潔非常高興，趕緊將那只流浪貓抱了出來，說：“一定要好好照顧它！”
　　兩個女孩剛走，又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市民，都是來認養流浪貓的。之后的兩天，來認養流浪貓的市民絡繹不絕。很快，方潔家的鐵籠就空了，只剩下了自己的那只寵物貓咪咪。那一刻，方潔高興壞了。
　　突然，門鈴又響了，原來是陳誠。方潔佯裝生氣地說：“你不是很忙嗎？還有時間來關心我的死活？”陳誠進屋瞧了瞧，手舞足蹈地說：“哈哈，這么快流浪貓就被認養光了？”方潔詫異地問：“怎么回事？”陳誠指了指電腦，笑瞇瞇地說：“自己去看！”
　　方潔上網一看，頓時愣住了。不知什么時候，有人貼出了自己的許多私密照片：有一張臥室的照片，屋內擁擠不堪地堆滿了鐵籠，里面全是流浪貓；有一張浴室的照片，塑料盆里，方潔正大汗淋漓地替幾只流浪貓洗澡；有一張方潔酣睡的照片，沙發上，方潔的毛巾掉在地上，嘴上還殘留著牙膏沫；還有一張方潔上公交車的照片，睡眼，襪子都穿混了……帖子的標題，是“還原史上最美女護士的真實生活”。之后，無數網友跟帖。有的說，真對不起，我沒有履行繼續送貓糧的承諾；有的說，這才是史上最美的照片；有的說，想想我們自己，再想想她，真的無言以對；還有的說，快行動起來吧，不能將這么沉重的擔子壓在一個羸弱的肩膀上……
　　那一刻，方潔終于恍然大悟，羞澀地問陳誠：“你為什么這么做？”陳誠深情地說：“因為我愛你，所以，絕不能讓你活得這么累！做善事沒錯，但必須量力而行。事實證明，這世上還是好人多……”方潔撲進他的懷里，哽咽地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護士長突然打來了電話：“方潔，你……你明天就來上班吧，還有，我想說聲對不起！”不一會兒，房東也打來了電話：“閨女，我才看到網上的照片。放心吧，這棟房子你想住多久，就多久……”
　　（責編/方紅艷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