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咒

　　1. 丑媳婦總得見公婆面
　　
　　王唯是廠子里有名的老實人，平時話不多，一開口，話就有些雷人，老大年紀了，還沒處上對象。大家正為他著急時，同在廠子里上班、漂亮而知性的打工妹朱涼，竟偏偏愛上了他。這不，他們就商定著國慶節，把婚事辦了。
　　按照朱涼老家的風俗，這新女婿是要上女方的門先認親，再把擇好的“喜日子”送過去，女方把親戚接到家中來，把要嫁女兒的喜訊傳出去，男方才能開始張羅結婚的事宜。倘若男方少了這個程序，女方家就很沒面子，遇到不好說話的，這婚事就八九辦不成了。
　　朱涼盡管出來打工多年，但家鄉的這些風俗，她還是牢記在心。她把要送“喜日子”的事跟王唯一說，王唯就表態說：“沒問題。你辦事，我放心。”朱涼便立馬給寡住鄉下的母親打電話，下個星期天，她要帶王唯回家送“喜日子”。
　　轉眼就過了一個星期。這天，朱涼帶著王唯回到家里，母親早就把親戚接到家中，辦起了喜宴熱熱鬧鬧地等著他們回來。見過母親后，朱涼又帶著王唯拜見過自家親戚，該敬煙的敬煙，該發糖的發糖，王唯在朱涼的指使下，是彬彬有禮，落落大方。朱涼母親看在眼里，心里對這個新女婿，也就歡喜上了。
　　在家里住了三天，朱涼和王唯就要回去上班了。出門前，母親突然避開王唯說：“丑媳婦總得見公婆面。是好是歹，在你們沒結婚前，你可一定要去王家看看……”
　　“媽，都什么時代了？！”朱涼嬌嗔地說。母親打斷她的話，責怪道：“把你嫁這么遠，你也要讓我放心啊！”見母親生氣了，朱涼也不敢再狡辯，只好答應了。
　　回到城里后，朱涼就很快忘了母親的這番交待。這天晚上，兩人在外散步時，朱涼突然想起這事，便當做笑話說了出來。沒想到，王唯斬釘截鐵地說：“那不行。我們沒結婚，我是不可能帶你回家的。”
　　朱涼一愣，下意識地問：“為什么呀？”
　　“沒有為什么。不行就不行！”王唯雷人的態度，讓朱涼意想不到。
　　這時，朱涼也才想起來，自己和王唯戀愛三年來，王唯就沒主動邀請過她去他家一次！按小姐妹談戀愛的情況看，男朋友個個都是巴不得早點帶女朋友回家顯擺顯擺，王唯難道就沒有這個虛榮心了？想到這里，朱涼態度也認真了，對王唯說：“聽你這么說，那在沒結婚前，我非得去你家看看。不然，這婚就別結了！”說完，就生氣地跑開了。
　　
　　2. 生了孩子才準上婆家
　　
　　按王唯平時的性格，他說的話盡管不中聽，但什么話都不對朱涼隱瞞，為什么朱涼要求跟他回去看他父母，他的態度竟然是這樣決絕？是王唯和父母關系緊張？不對呀，每個月王唯都往家里寄錢不說，隔三差五還經常給父母打電話。那是王唯父母不同意接受她這個兒媳婦？可每次王唯和他家里打電話時，朱涼都親耳聽到王唯父母在電話里問候她。思來想去，朱涼怎么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第二天上班，朱涼也沒有理王唯，下班后，她怕王唯來找她，便隨著一幫小姐妹去了女子生活館，在那里又洗面又做按摩。平時，朱涼很節儉，總舍不得到這些地方來消費，小姐妹笑話她是不是要做新娘子了，才這么大方了？“切，新娘子？做他個頭！”朱涼忍不住，便把她和王唯吵架的事說了出來。
　　哪知，她話一落下，一個快嘴快舌的姐妹就議論開了：“這還不明白，他怕你知道他過去的事。”“他過去的事？”朱涼不明白地問：“過去會有什么事？”另一個小姐妹連忙笑著道：“說不定，王唯在老家就有老婆。”這話一說完，大家都“哄”地笑開了，七嘴八舌地又有人說道：“是啊，說不定家里還養著一個兒子哩。”“對對對，現在男人，就興家里娶一個，外面找一個。”說著，小姐妹們就笑作了一團。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朱涼的臉望著在變。王唯比她大整整八歲，按照農村人結婚的年齡算，王唯有一個五六歲孩子一點也不奇怪。“好險，差點落到他的圈套里了。”朱涼從保健床上一下坐起來，一句話也沒說，就氣沖沖地離開了。
　　走在大街上，朱涼就給王唯打電話，讓他在半小時內趕回到他們租住房，不然，就叫他永遠也別想見她。關了手機后，朱涼也坐上出租車，在車里，朱涼是淚流滿面。現在，王唯已經把他們的“喜日子”送到她家里了，母親和所有親戚、鄉親都知道她要結婚了，如果，王唯真像小姐妹們說的那樣，家里還有個老婆，她還哪有臉回去見她母親和親戚朋友？那她臉真是丟大了！
　　回到租住房時，離規定王唯過來還有十幾分鐘，朱涼把煩亂的思緒理了理，一個對策涌上心頭：“對，就這么著！”
　　很快，王唯就趕回到他們租住房，一進門，朱涼就問：“王唯，你跟我說句實話，你還愛不愛我？你要真還愛我，你就當著我的面，撥通你家里電話。我要親口對你父母說，我現在就要回去看他們！”“這……”王唯有些為難。朱涼趁機又說：“這電話你要不打，今天我們就分手。”
　　王唯在朱涼逼迫下，很無奈地撥通了家里電話。電話是王唯母親接的，王唯簡單地和母親說了兩句后，就把手機遞給了朱涼。朱涼拿過手機，叫了一聲伯母后，就忙告訴王唯母親，他們這個月底，就要回去和他們商量結婚的事。哪知，王唯母親一聽，斷然地說：“不商量，不商量。我不要你們回來商量。等你們在外面結婚了，把孩子生了，你們再帶我的小孫子回來……”話還沒說完，好像害怕朱涼不同意，就先把電話掛了。
　　什么？還要生了孩子才能回去！朱涼的頭都大了。她怒氣沖沖地對王唯吼道：“你家里人太過分了，還要我生了孩子，才能回去。把我都當成什么……這婚，我堅決不結了。”
　　
　　3. 喝不盡的那古井的水
　　
　　朱涼開始收拾起自己衣服，打成一個包，任憑王唯如何挽留和解釋，朱涼決意要走。“你給我站住！”突然，王唯在朱涼背后，大喊了一聲。
　　朱涼回過身看了一眼王唯，有些挑釁地問：“難道你同意帶我回你老家了？”
　　王唯搖了搖頭，痛苦地說：“我跟你說句實話，我從十五歲出來打工那天起，我……我也沒回過家！”
　　王唯老家在山西一個窮山村里，那里住著十幾戶人家，由于常年缺水，全靠一口古井，滋潤著一村的人畜。傳說在很早的時候，村里有個柴夫，娶回新媳婦第三天，上山砍柴就失足跌下山崖摔死了。這新媳婦就守寡住在柴夫家里，沒成想，第二年開春的時候，這寡婦竟然生下一個男孩。村里人算了算柴夫死去的日子，都快十一個月了，這寡婦的孩子顯然不是柴夫的，于是，村里人當面背后就誹謗這寡婦不是，處處都擠兌她。這天半夜，寡婦的孩子突然發起高燒，寡婦就敲著村里人家門，求大家幫她把孩子送到山下看郎中，可沒有一家把門打開，寡婦的孩子就在她懷里死了。
　　村里人見寡婦孩子死了，沒有一個人嘆息，寡婦看在眼里，一滴眼淚也沒掉下來。第二天早上，趁著村里男人要去井邊打水，寡婦抱著她孩子尸體，突然奔到古井邊，對著全村男人，發出她心中最恨的毒誓：“我要讓這個村的男人，都生不出孩子。”說著，就抱著孩子，一頭跳進古井里。
　　從此后，村里男人飲了這古井里的水，真的就沒生育了，人們這才發現，那寡婦的井咒應驗了。于是，也不知從哪個年代起，村里男人滿了十五歲，就被父母趕出家門，在外走村串戶，在外娶了媳婦生了孩子才能回家。一代一代人就這么走過來，才讓這個小山村的人煙，一直延續了下來。改革開放后，村里人都出來打工，父母再不用趕孩子出門了，但每個孩子出門前，父母都是再三地囑咐他們：一定要生了孩子才能回家。
　　聽了王唯的話后，朱涼說什么也不相信。王唯看著朱涼又說：“你可能也奇怪，我大你這么多，為啥沒早談女朋友？其實……其實我也是怕……怕連累了人家！”
　　“切，那你就不怕連累我了？”朱涼使勁地擂了王唯一拳。兩人坐下來后，朱涼就問：“你們村里那些人，真迷信，就知道往外跑，就沒想過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咋解決？就因這個原因，村里人就怕讀書耽誤了時間，早早地就趕了我們出來。”王唯實話實說。
　　朱涼突然說：“我有辦法了。”說著，朱涼拿出手機，給在北京讀大學的妹妹朱慧打去電話，向她說明了王唯家鄉古井的情況后，朱慧在電話那頭高興地說道：“姐，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學的就是水分析處理專業，如果真有這事，我這論文就有救了。”朱涼和朱慧在電話里又說了半天。關了手機后，朱涼望著王唯說：“妹妹說了，她要我們帶她去你的家鄉，提取那古井的水，回來做科學的技術分析后，有可能就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朱涼見王唯還有些猶豫，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指羞著他的臉，說：“你急什么？我們都還年輕，就是再等幾年要小孩，破解了這口古井的魔咒，也值了！”
　　兩個月后，朱慧對古井的水分析報告出來了：這古井的水，并不是那寡婦的井咒讓男人不育，而是此井水源于紅色巖層地區，溶解了大量硫酸鹽和氯化物，會大量殺死男性精子，才使男性沒有生育能力……此時，王唯感激地望著朱慧寄過來的化驗單，把朱涼緊緊抱在懷里，他相信：既然已經查找出這古井的“病癥”，現在科學發達，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
　　（責編/方紅艷插圖/樂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