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物之痕

　　文人搬家最重要的事便是整理書籍。記得一個天氣晦暗的秋日午后，窗外狂舞著枯黃的樹葉，我頭上包塊花頭巾，一副擠奶姑娘的打扮，坐在地毯上清理各個角落的書籍。就在漫不經(jīng)心之中，從書籍中脫落下各式書簽，它們基本是自制的，有的橢圓形，有的長方形，書簽端頭一律系著絲線。而絲線的顏色又是變化多端的：紅黃藍白粉，應(yīng)有盡有。早期的書簽基本用白色硬紙裁成，上面隨心所欲地亂涂著現(xiàn)在連自己都不明白了的怪異圖案。可見那是個異想天開而不乏情趣的年齡。而近些年的書簽則無趣得很，有的干脆用牛仔褲的商標(biāo)簽來替代，可見人是越來越務(wù)實和平淡。從書籍中不僅掉下自己的東西，也悠悠飄下別人贈送的東西。如一首磕磕絆絆的小詩以及誰畫的關(guān)于我的漫畫頭像。詩和漫畫使我憶起寥寥無幾的舊日朋友，而這些人都已行蹤飄忽。
　　最使我愜意的發(fā)現(xiàn)便是高中與師專時代的日記，那里面夾著許多植物標(biāo)本，莖雖然干枯了，可葉脈經(jīng)絡(luò)卻跟人的血管一樣清晰。它們顏色灰綠，可見是在最旺盛的生長期被我夾進去的。它們有的是楊樹葉，也有楓樺葉和草葉。日記中還夾著蝴蝶標(biāo)本，蝴蝶的羽衣仍然有的可看，那雙翼的顏色還是該藍的藍，該白的白，好像它們從未死過一樣，只是它們只能平平展展地躺在字跡稚拙的紙頁中，無法飛翔。
　　還有揮之不去的灰塵。本來自認愛潔的我在搬開大件家具后，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累累的灰塵。每天打掃居室時，一盆清水總會成為濁水，可見凡塵的氣息比嚴冬還凜冽。那么這灰是如何藏到隱匿的角落的呢？看來灰塵會跳舞，合唱歌，它們在你的床下與你一同做夢。你別指望把它們打掃干凈，因為它們每時每刻都周游在空氣中，它們進了你的肺，使你在咳嗽時覺得生之艱難；它們進了你的眼，使你看燈下的照片時目光充滿溫柔。如此說來，灰塵這種最具歲月色彩的東西，也值得我們喜愛。別拒絕灰塵的氣息，因為它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感覺。
　　人都說歲月不留痕跡，可在搬家的自始至終中，我最深切的感覺便是歲月留痕。我喜歡這種隱隱的痕跡，哪怕它是傷痕。
　　（徐永興薦自《成都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