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香港生活過的人,即便沒有親身體驗過,也聽說過一個大名鼎鼎的特殊群體:菲傭。其實“菲傭”是一個泛指的稱呼。來香港做傭人的“國際友人”并不僅限于菲律賓籍,還有來自印尼的、越南的、泰國的,等等。這些人都經受過良好的家政服務培訓,言談舉止都格外有“規矩”:用餐會躲在廚房里揀剩菜吃,走過客廳時絕對不會高聲喧嘩,尊敬地稱呼主人為“先生”、“太太”,等等。
對于“紅旗下”長大的我來說,實在是看不慣資本主義這一套“壓迫”人、“剝削”人的制度。所以,有一次,趁家長不在家,我就叫家里的印尼傭人坐到沙發上去看電視(平時她只搬一張小凳子坐在廚房門口,一邊看電視一邊打毛衣)。誰承想,她死活都不肯過去坐。后來我又發動妹妹一起去生拉硬拽她,她才勉強在沙發上坐下。但是看了不到五分鐘,她就佯裝要去廚房干活而“溜之大吉”。為什么她會如此“害怕”?很久以后我才了解到,原來身為一個“傭人”,她自己從來不覺得可以與主人平等,她們只是服務于主人的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不僅有悖于她的“職業操守”,更有悖于她的“價值觀”。而這一點,她們在接受培訓時早已認同備至。
類似的情況在美國作家凱瑟琳?斯多克特的小說《相助》中也出現過。這本小說講述的是20世紀60年代美國黑人人權運動時期,明尼、艾碧蓮兩個黑人女傭與一個白人女作家雯小姐的故事。明尼大約40歲,有不少孩子,還有一個打她的老公。她勤快、力氣大,還會做一手遠近聞名的好飯菜,但她學不會說假話,她是那么的能說會道、潑辣能干、要強,所以她不能告訴別人她在挨老公的打,她丟不起這個人。她愛那個打她的老公,為了不挨打,她只好一直懷孕。雯小姐剛23歲,是個白人女孩,她被一個黑人女人(即艾碧蓮)撫養大,這個黑人女人失蹤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她、擁抱她。她想做一個新聞記者,但是目前屈就在一個報社寫家長里短的專欄,她很高,不美,愛穿男裝,是媽媽心里屈辱的大齡“剩女”,她有一次差點嫁給了議員的兒子。她愛那個英俊的男人,但是愛沒有讓她沖昏頭腦。她身處的社會,是一個強烈歧視黑人的社會,可是她想為黑人寫一本書,想寫出他們的真實感受。在書中,明尼去應聘女傭工作,白人女主人雯小姐的善意舉止讓她受寵若驚。她說:“我這輩子還沒遇上過哪個白人讓我坐著,自個兒跑去給我倒水的。娘的
k2Y7VH4lilCtq2rRbXAywaEbw76hBJxz+h0MxYlG0v4=,我此刻疑心她是真想請個傭人,還只是大老遠的把我引到這兒尋樂子。”
稍微了解美國當代史的讀者都知道,那是屬于馬丁·路德·金的時代。當年,馬丁·路德·金的一句“I have a dream”,迄今還是很多人的座右銘。今天我們回顧歷史,過去的歷史是多么地振奮人心!可是,當時空真實置放于那個黑人不被允許與白人并排坐在公交車上的時代,我們大抵都能體會到其間的焦慮、彷徨與痛苦。當一個市長面對肯尼迪總統義正詞嚴地說出“我不會組成雙種族內閣,我們別自欺欺人了,我奉信種族隔離政策,那是天經地義的事”的時候,哪一個黑人聽了不會為之絕望?所幸,今天的我們可以淡定地談論這段往事,因為歷史已經告訴我們,“黑人人權運動”取得了勝利,一切不公正的制度都會隨著時間被洗刷殆盡——47年后,黑皮膚的奧巴馬登上了美國總統的寶座。馬丁?路德?金不死,他只是凋零,最終的勝利是屬于他的。
小說中的白人女作家雯小姐是那個時代的“異端”。由于特殊的成長環境,她從不歧視黑人;相反,她對黑人滿懷同情,并用自己得天獨厚的條件——專欄——為黑人鳴冤、搖旗、吶喊。一方面,她幫助讀者更好地了解黑人的內心世界;一方面,她也希冀以此達到白人與黑人相互溝通的目的——因為“溝通”是所有誤會和矛盾化解的惟一途徑。黑人為白人提供體力上的服務,白人為黑人追求心靈上的解放,這或許就是書名“相助”的真諦吧?我相信,無論在什么地方,都是依靠無數像雯小姐這樣的“異端”,懂得潤滑各階層之間的矛盾,才使得社會變得越來越和諧的。而從這本書中,我們也學到,所謂的“和諧”,不是白、黑、黃等任何一種單一的顏色,它應該是五顏六色雜陳的結果,應該是一道美麗的彩虹。
責任編輯 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