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三天黑暗

　　10月6日
　　
　　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跡象，我突然失明了。
　　渾渾噩噩的夢結束，睜開眼卻還是夜幕。拼命地眨眼，可眼前卻還是深淵一般的黑暗。驚愕了幾秒后，我確定了眼睛的狀況——失明。
　　出奇的鎮靜，沒有任何的驚訝，慢條斯理地穿衣起床。我第一次走得這么慢，磕磕碰碰地扶著墻，摸索著來到餐桌旁，對著我認為媽媽可能在的方向輕輕地喊了聲“媽”。老媽的聲音好像來自遠方：“哎，怎么才起床?快來吃早餐，你看都幾點了……”
　　“可是我看不見了。”我輕輕地應了句。老媽的聲音戛然而止。我感覺到身邊有微微的風飄過，面前有濕潤的喘息，然后是老媽變了調的叫聲：“天哪!怎么回事?”
　　我感覺好像有手在我面前揮著，帶動周圍空氣做逆時針方向運動。我可以想象得出我當時的眼睛該是多么地無神，多么地空洞。
　　老媽的聲音聽起來是那么地緊張與無助。但我當時竟然沒有一絲恐懼感
　　我很平靜地拉了把椅子坐下，面對一片漆黑，我的心跳依舊正常，沒有一絲雜念，若無其事。我就想著我失明了，可以什么都不要管。我看不見了，可以不用去學校，可以不用做討厭的早操，可以不去完成繁雜的作業，可以……一些通常只能在睡夢中實現的妄想，那些原本“我不可以”的事情，現在因為失明，竟然變得都可以了。
　　
　　10月7日
　　
　　醒來，恍惚，漆黑。
　　這是我看不見東西的第二天了。我起身坐著，想著我今天該做些什么。叫了幾聲老媽，沒有回應，估計是上班去了吧。
　　慢慢地下床，感覺房子偌大無比、寬敞至極。為什么現在眼睛看不見了，我競沒有一絲恐懼感呢?是我MROrREkxTay+6l6WWdT+hFc6sDdkdcb3wRXtQg/A+m8=已經以閃電般的速度習慣了黑暗嗎?
　　我摸索著來到書桌邊，指尖觸碰的全是冰涼。我嚇了一跳，才發覺那是我的MP4。如果是在兩天前，我還根本不會覺得它有多涼。現在才知道，眼睛看不見的世界，有太多我始料未及的東西。或許這就是凄涼吧？我靜靜地想著。
　　打開開關，里面有我喜歡的那些歌曲——可我現在卻看不到它們。心中升起一絲小小惘悵，但我還是戴上耳機，到那個未知的音樂世界里去。歌是何晟銘的《愛的供養》。然后，我斷斷續續地想起了以前的那些事兒。
　　記得小時候，家還是平房，真的很寒磣。磚砌的墻面，上面涂有生石灰，手指輕碰一下，便塵埃紛飛。棕紅色的木制門，開啟的時候總會伴隨著“吱呀”的聲音。我的幾分之幾的童年，就在那里笑過哭過吵過鬧過滾過爬過，我把很多記憶很多愛留在了那里。但那意義深刻的老屋現在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棟新樓，于我來說已經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的記憶也被碾得支離破碎。
　　我慢慢轉身，用手指輕輕觸碰我身后的墻。我記得那是堵潔白無瑕的墻，容不得我一丁點兒的玷污。墻的夾角之間還有精心裝飾的花紋，地面是光潔的木地板，我必須小心地在那上面行走，沒了從前的那份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音樂聲慢慢隱去，我才發現臉上有濕潤的感覺，雙頰微涼。沒有任何打擾，四周寂靜無比，耳畔只有輕柔的絮語真實地存在。原來，在看不見的世界里，我可以這樣用心地欣賞一首歌。第一次，第一次這樣，這樣想依賴，依賴這種黑暗，不愿放手。我擔心一放手就會丟失掉這些美好的東西。
　　
　　10月8日
　　
　　依舊是綿延的夜路。無限延長般的。不停息。
　　我今天應該起得特別早。因為我在摸索陽臺的時候，我司到了不曾感受到的吊蘭的清香；因為只有這樣早的天空，才會有這樣濕濕的風吧。
　　我坐在陽臺旁，心很靜地任風拂過我臉龐。過了一會兒，我感覺有一點冷，便想回到我的房間。剛要站起來，卻聽到一種“簌簌”的聲音，好像是天使絮語，好像是來自遙遠天國的祝福。于是，我趕緊又坐下來，仔細聽著。
　　那應該是飛鳥飛過的聲音。好像是一千只飛鳥，轟轟烈烈地在天空中盤旋著。突然，我感覺自己就好像是在空中，漂流在世界的另一邊，頭上是褐色土地，腳下是一千只飛鳥和它們的天空，耳邊是羽毛摩擦的聲音，那么微妙，那么美好。我想象著眼前，一千只飛鳥羽毛潔白，長喙橘黃，從我身邊飛過，然后在天空中留下綿長的思念。
　　
　　10月9日
　　
　　醒來，睜眼，明亮。
　　真的是明亮。明亮到刺痛了我的眼睛。
　　潔白的墻，翠綠的植物，漂亮的落地窗。窗里那塊湛藍天空，縹緲云朵。
　　一切的一切很現實也很無情地向我宣布一個事實——我看得見了。
　　我看得見了，應該是高興的事情吧!可為什么這瞬間沒有喜悅，卻有種失落呢?
　　我輕輕地起床。看表，已經9點多了。我似乎已經習慣了在黑暗中行走，突如其來的光明讓我不知所措。我怔怔地看著鏡子里的我，看這張看了十幾年的臉，突然覺得很陌生。難道，三天的黑暗真的讓我學會了許多，也忘記了許多，改變了許多嗎?
　　如果給我三天光明，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但如果給我三天黑暗，我想我會好好地、靜靜地去感受，去聆聽，狠狠地把這黑暗刻在自己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