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雨晴

　　小孩雨晴是老姐4歲的女兒。我每次回去，她都要用半天的時間，躲在媽媽身后悄無聲息地審視我。我用百元的鈔票誘惑她，用牛肉干吸引她，用剝開的奶糖勾她的口水，她都不為所動，至于那些要為她買電動玩具或者書包畫冊的空頭支票，在她這里，更起不了多少的作用。她照例在外婆身后羞澀地看我，對于大人略帶生氣的沒有禮貌的評價，置之不理。
　　但不過是小半日，她便小姨東小姨西地跟我熱烈起來。甚至我去廁所，她都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有時候遍尋不到，她還會著急，問，小姨呢?大人便騙她，誰讓你不肯好好吃飯，來回亂跑呢，如果你好好坐下來，小姨看見了肯定高興，就愿意陪你玩了。她果然一言不發地在沙發上坐定了，不再四處亂走，兩手還像在幼兒園里一樣，放在身后，似乎，前面時刻有小姨的眼睛在注視著她。我常常忘了去找她，讓她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上許久，最后終于熬不住了，上樓敲我的門，說，小姨，你是不是生我氣了呢?我忙著自己的事情，便應付她說，哪能呢，小姨那么喜歡你。這樣敷衍的一句，每每都讓她快樂地蹦下樓去，并將原話轉告給媽媽和外婆。
　　大人們常常逗她，說，牛肉干和新書，你更愿意讓小姨給你買哪一種呢?貪戀牛肉干的她，想也沒想便說，要牛肉干!大人們便笑話她就知道吃，將來可怎么去北京上大學呢。說完了又費力勸她：老師最喜歡讀書的孩子，吃牛肉干的上課一律要被敲教鞭。她大約被嚇住了，想了片刻，在大人再一次發問的時候，很不情愿地說了一句：那就要新書吧。大人們高興她終于開了竅，但她卻悄悄趴在我懷里，小聲說：我最喜歡吃牛肉干了。我笑著和她拉鉤，悄聲回復她說，好，下次小姨還是買牛肉干給你。
　　我給她兩張百元大鈔，外婆拿出5張一元的給她來換，她立刻笑嘻嘻地接受了，又像是得了很大的便宜一樣，炫耀給媽媽看，說，還是外婆給的錢多。媽媽笑話她傻，她不承認，還反駁說，老師告訴的，五塊糖比兩塊糖多。
　　她在幼兒園里，因為玩具與一個小男孩發生爭執，男孩將她一把推倒在地，她站起來，上去咬了男孩胳膊一口；老師過來，批評她，她卻一聲不吭，在那個小男孩惡人先告狀。等到放學后，老師又在媽媽面前說她的不友好，她依然不反駁，只是等老師一轉身，她這才眼淚汪汪地告訴媽媽，是那個小男孩先推倒了她。媽媽訓斥她，現在說有什么用，為什么不早告訴老師呢。她咬了咬下嘴唇，回家看到我們，還是重復那一句話，是他先推倒我的。
　　幼兒園里表演節目，因為人多，她被刷了下來。年輕的女老師在家長們來觀看演出的時候，看到她縮在媽媽懷里暗自神傷，便過來慰藉，說，給雨晴也化一下妝吧。媽媽說，雨晴不表演，不用了吧?老師尷尬笑笑，圓場說：是雨晴自己不喜歡表演呢。雨晴卻在這時，不顧女老師眼色，張口說：媽媽，我也想和同學們一起表演節目。老師變了臉色，轉身走開，她卻在媽媽懷里當著很多家長的面嚶嚶哭泣，不斷地說我也想上臺。那場演出，媽媽抱著她，自始至終，板著一張臉。而小孩雨晴，看到同學們興奮地在臺上又唱又跳，很快破涕為笑，一個勁地告訴媽媽，哪個小孩平時不好好吃飯，哪個小孩又喜歡給她分享糖和水果。
　　我每次從她家走之前，她都會問我，小姨什么時候再來，給雨晴帶牛肉干吃啊。我哄她說如果好好學習，小姨下個星期就給你買牛肉干。可是每次都等不到下個星期，我在電話里找她說話，她就躲在媽媽懷里，死活不肯開口喊一聲小姨。
　　她已經全然忘記了大人要她好好學習換取牛肉干吃的良言，再次成為那個羞澀的小孩雨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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