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心中排行第幾?這句話我在心中反復排練了幾百次,但我從來都沒說出口。其實最,怕的是,我連入圍的機會都沒有。
陳落總是喜歡拍拍我的肩膀,大大咧咧地向別人介紹我,我兄弟,尾哥。噢,別誤會,我不是男的。
尾哥,你看看你那手,哪能叫手,簡直是蹄子。那天,陳落拎起我的手仔細端詳了一番,鄭重其事地下了這個結論。我狠狠地甩開了他的手,把手擋在身后。對,它的確不像手指,簡直是蘿卜。我狠狠地踩了陳落一腳,有點氣急敗壞。陳落嘿嘿地一個勁兒傻笑,卻什么都不說,我有點自討沒趣地低下頭,再抬頭的時候陳落已經在校門口,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向我揮揮手。
都說女人有第六感。身為女生的我,可以驕傲地說,陳落已經不是以前的陳落了,他身邊多了一個人。我看到他的手機飾物換掉了我送的巫毒娃娃,換成了另外一個在我看來十分可十艮的娃娃。而且,我還看到他整天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
我只能在心里苦笑,卻故作灑脫,每個人都是天生的演員,一笑一顰都注定不是為自己。
陳落終于提及不跟我一起回家,在那天我也如愿以償地看到了心里揣摩了很多次的她,向晴。我對她是熟稔的,在高一的時候,我們可是同桌。也許是家境優越,被偏愛得都有恃無恐,在她高興的時候,我便是密友,反之就是惡棍。你相信一物降一物嗎?此時的向晴溫順得就像麥微菊,盛開得剛好,準確地說,他們站在一起叫我看起來很舒服。
我的眼睛開始事無巨細地捕捉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我每天都可以看到他們打鬧的場面。我只需要隔一塊玻璃就可以看到這兩個人的世界。
陳落再也不會陪我上學了,他有了更加心悅誠服的任務——每天陪同她上下學。我連一句通知都沒有,就被悄悄淘汰了。
做不到完全的事不關己,我很不爭氣,一次偷偷地跟在陳落的后面。
我看到他們的影子在夕陽下拉得很長,向晴飄揚的頭發拂過陳落的耳畔,我抓了抓自己滿頭細碎的短發,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我開始躲避陳落,遠遠地繞過他們的教室,更會早起一個小時不和他同路,等到教室空無一人的時候,才懶洋洋地回家,只為不與他撞上一面。我開始相信,這個世界只要你想做,是沒有什么做不到的。總以為堅若磐石,其實輕而易舉就可以被摧毀。
我開始失眠,大把大把地失眠。每天晚上一只一只地數綿羊,只是越數越清醒,睜著眼閉著眼,怎么都是他。會想在黑暗中無所顧忌地吶喊陳落的名字,牽掛著此刻的他是否忐忑。而我突然懷念起無以復加的從前。
我的十年的生命中都布滿了他的影子,陳落的影子。
6歲的時候,我被留在奶奶身邊。脾氣極其暴戾。第一天就看陳落不大順眼,把他追得滿街跑,看他摔個狗啃泥,我卻肆無忌憚地露出我那顆爛掉的門牙。陳落順勢從地上搬起一塊石頭砸向我,我一摸額頭,手上都是血,非常光榮地負傷了。我暈血。而我的頭上也從此留下了一個疤。
而后,每次和陳落吵架,我都掀起劉海兒,一副苦難深重的樣子,我嫁不出去,你要陪葬,陳落氣得牙癢癢卻不好發作。有一次他實在是受不了,就拾起一塊石頭說,你,干脆把我也砸了算了,我陪你當和尚。
可是現在……
直到凌晨才睡著,一醒來已天色大亮了。當我頂著一頭亂發在路上晃晃悠悠地騎著自行車的時候,陳落突然從旁邊竄出來,嗨,尾尾,好久不見。我嚇了一跳,以為是出現了幻覺,下意識地瞇了下眼睛,頂著大大的眼袋,眼前模糊了又聚焦。趕忙胡亂地抹了一下臉,低下了頭,用劉海兒遮住左臉頰剛剛冒出來的痘痘。匆忙回應:你是忙人。他答:嘿嘿,別這樣說。
事實,重色輕友的家伙。我嘴上逞能,非常鄙夷地回答,看了下車籃,說:沒吃早飯吧?我把車籃里的豆漿和包子再加了一包心相印,投進了陳落的車籃。陳落的臉在那一瞬間閃過一絲為難,卻只是說,嗯,謝過了哦,尾哥,我先走了。他加快蹬車的速度,突然又想起什么,朝我揮了揮手。
轉頭就只剩一個背影。
那句“再見”硬生生地哽在喉嚨里。
一個人在馬路上騎車是很孤單的事,你可以看到旁邊三三兩兩的人從你身邊穿過,他們都形成了自己的氣場,上面標榜著,生人勿近。
突然想起來什么,陳落會把早飯給向晴吃嗎?還是向晴幫他帶了。我沿著陳落騎的方向,尋找垃圾桶,一眼眼掃過,還好沒發現。我終于把懸在半空的心放下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自己真的是很小氣,連一份早餐都要斤斤計較。
看了下手表,糟了,還差5分鐘,我趕忙掉轉車頭回去,我的車輪突然掛到了一條塑料袋。白色的豆漿惡心地流淌在地上,那包心相印恰巧漏出一角。
我只能一邊騎車,一邊飆淚。
如果事情真的只是這個樣子,那么簡單,就不會讓我那么深刻。
我不知道,用什么措辭來描述我的失望。
就在那天,我上課睡覺正好被老師犀利的目光發現了,看著我直線下滑的成績,老師非常不客氣地讓我下課去她辦公室,低著頭過走廊的時候,正好碰到了陳落,他也朝著辦公室的方向。
我以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陳落,他低著頭一直沒有看我,那一刻我寧可選擇喪失聽覺。
也許是陳落和向晴太張揚,抑或是某個暗戀向晴的男生向班主任告發了,告密者只是供出了陳落的名字,甚至把陳落寫給向晴的信偷出來作證,不得不說那個人真的是處心積慮。
老師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數落陳落的種種罪行,作業不完成,上課都在神游,最近的考試簡直是慘不忍睹。直到最后,老師終于提到了重點,她慢慢地放低聲音,那個女生是誰。
是誰,是誰,是誰呢?是誰又有什么關系,反正不是我。
你不說,我自己去調查,你自己看著辦吧。老師向一直不語的陳落發出了最后通牒。陳落緩緩地提起頭,嘴巴張了又合,空氣里漾開一圈一圈的氣場。
林尾尾。
陳落,在你說出我名字那一刻有沒有那么一點愧疚呢?我可以容忍你偷吃我的餅干,可以容許你把整蠱玩具塞到我書包里,就算你把我喜歡的雜志借去給向晴看。我都可以隱忍,因為是你。但是你怎么可以為了保護她,選擇犧牲我,犧牲一直付出的我。
值得慶幸的是,班主任是我爺爺的學生,而陳落都沒發現老師對我格外地關注,因為他根本沒把我看入眼。還好老師只是打了個電話給爸爸,爸爸教訓了我一個下午,并命令我不準再和陳落來往。
我在家里窩了一天,慢慢地呼吸,慢慢地傷心。
從那以后,我完全不和陳落有任何接觸,我們還是會常常擦肩而過,不過只是擦疼了肩膀。不久以后,就聽到陳落和向晴鬧翻了的消息。我只是風輕云淡地笑了下,反正我也不會是那個替補。
每個故事的最后都有一個交代,在很久很久以后,陳落打了一個電話,我最終選擇原諒了他,因為他說,每個人都會不顧自己保護心中排第一的人,即使這會傷害另一個人。
陳落,其實,那天,我本來想勇敢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即使是處分,只要我們的名字排在一起,對我來說也是不錯的,可是,從你嘴里出來,什么味道都變了,它成了讓我淚流滿面的秘密。
最后我想問你,那我在你心中排第幾。可是我沒有問出口,就掐斷了電話。
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編輯/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