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小徑的相識是在一個沒有美麗只有憂傷的春天,那個春天涂滿了蒼白和憂郁的色彩。
也許人總是在失意時才感覺到人生的艱難和沉重。那個春天,心情一直在低沉中頹廢??謶趾途趩适刮业钠庾兊迷絹碓奖┰?,甚至感覺如果生活中再有任何一點打擊,我都會神經崩潰。
在心情極度消沉時,我常常一個人憂郁地走進那片朦朧著炊煙和霧靄的山谷,走進那條無人問津的孤獨落寞的小徑,沒想到,我竟然喜歡上了小徑。
小徑蜿蜒在一片低矮的山丘間,在山腰間孤寂地穿行。以前小徑是山里人家通往山外的便道,有了大道后就無人再踏了,于是小徑就被人們漸漸地遺忘了。那曲曲折折的小路上鋪著磨礪得發白的碎石子,石子大小不一,鑲嵌在黑黃的山石上,很干凈。
小徑的左側是一條溝渠,溝渠里流淌著從山巖里滲出來的若斷若續的溪水。兩邊叢生著高高低低的荊棘藤蔓,隔不遠處零星地站立著一兩株桃樹或杏樹,還有枝干蒼老而遒勁的柿樹。溝渠下面是一片開闊的長長的林帶,生長著筆直的楊樹。
小徑的右側是一片低漫的山谷,上面是高低錯落的蒼松翠柏。松柏下面鋪著厚厚的松針柏葉,踏上去軟乎乎的很有彈性。也有一些天然的花草芊芊莽莽地夾雜其間,看上去和諧而充實。
小徑就這樣默默地躺在這里,恬靜而安詳。
我一個人徘徊在這空空的林谷中,四周靜悄悄的,偶爾從樹林深處傳來幾聲野鳥的叫聲,給這夜增添了一些陰森恐怖的氣氛。
但是,對我來說,一切都失去了感覺。我躑躅著,沒有目標,沒有方向,直到月上山巔。
月光靜靜地把一束束銀色的光華拋灑在這片山林間,幽黑的林木映襯著泛著白光的小徑。我在小徑上狂跑亂舞,仰天長嘯,哀傷低咽,悲聲唳吼,像猛獸一樣宣泄著自己的情緒,發泄著自己郁積在心底的再也無法壓抑的沉悶和痛苦。然而那松柏,那叢草,那星星,那山丘都好像一個個冷漠的看客,沒有任何東西來安慰我。
我躺在小徑旁的草地上,透過枝梢看著那月光從身上慢慢地走過,才感覺到一種從來沒有的冷靜,漸漸地在腦海里悄悄地滋長,最后竟然讓我在倏然間清醒過來。
山林是寂寞的,小徑是寂寞的,它們曾經喧鬧過、輝煌過。盡管世事滄桑奪取了他們的自豪和榮耀,但是它們卻能夠在失落和寂寞中默默地承受風雨的打擊,承受由繁華到冷清的痛苦,那是一種勇氣!
春去秋來,小徑毫無怨言地堅守著自己的沉默,在空曠的山谷固守著那份自我,執著地在荒落的山野展示著自己的尊嚴。
歲月從容地走著,小徑也在四季的輪回中依然著自己的風景。
春天來了,小徑便幽靜地躺在山花爛漫之中,安靜地享受著春風的撫慰;夏天來了,小徑被蔥郁的林木包圍著,享受林濤美妙的樂曲;秋天來了,小徑在滿山飄香的紅葉中沉醉了;冬天來了,小徑開始從激情中冷靜下來,在沉默中等待雪花為自己披上一襲羽衣。
在繁盛與衰敗面前,小徑沒有榮辱得失的喜怒,沒有冷清與繁華的快痛。無論任何時候,他都保持著超然的沉默,成為一種境界,一種風流。
而我,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滄海一粟,卻不能承受生活的挫折和打擊,卻不能保持自己人生的底線,而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唉聲嘆氣,委靡不振,自暴自棄,褻瀆自己,那簡直是在污辱自然的清凈,玷污自然的純潔。那是何等的卑微與怯懦!
人往往是在一個怦然心動的時候突發靈性而悟透人生道理的。瘋狂過后的冷靜,使我清醒多了,我無法容忍自己心靈的狹隘。于是,在一個個沉靜的夜里,我和小徑一樣做孤獨的舞者。在孤獨的舞蹈中,我似乎變成了一只蛹,在長長厚厚的絲繭的包裹中,艱難地蠕動著軀體,一點點地捅破銀色的恐怖。
夢在苦痛中掙扎成美麗的蝶兒,穿過卑俗的空谷,舞動著—個孤寂而圣潔的靈魂,飛向了黎明。
(編輯 安吉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