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軍人不打無準備之仗
1997年6月,借調新華社解放軍分社不久的李剛接到通知,到總社攝影部領取器材,之后到西昌拍攝衛星發射。那是他第一次接觸數碼相機。憑著多年使用電腦和膠片相機的經驗,領到相機半小時內他就掌握了使用方法。
發射當天零點整,伴隨著巨大轟鳴聲,火箭從發射架上騰空而起。“當時,我心里忐忑不安,火箭發射只有幾秒鐘,任何閃失都可能造成失敗。”李剛是現場唯一使用數碼相機拍攝發稿的記者。為了以防萬一,那次他還準備了一臺膠片相機。
2003年10月15日,“神舟五號”載著中國首位航天員楊利偉進入太空。對這次舉世矚目的火箭發射,國內外數百家新聞機構和媒體競相報道,李剛也在記者之列。
李剛的照片通過新華社發稿中心發向全世界,是在火箭發射后5分鐘。很快,新華社攝影部副主任劉東山接到一個來自美聯社的電話,對方對照片真實性提出質疑:照片上可以清晰看到火箭上的文字和符號,而根據他們對拍攝距離和火箭運動速度的推測,他們認為這絕對不可能。劉東山的回答十分簡單:“新華社攝影記者就有這樣的水平;我們根本沒有造假的必要,也沒有造假的時間。”
2008年“5·12”汶川地震后,李剛于13日中午向編輯部傳回第一批用手機拍攝的彩信稿件,拍攝點在運送空降兵的飛機上。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方式發稿,而新華社可能也是第一次在災難報道中播發手機照片。
2010年10月1日,“嫦娥二號”衛星發射現場,李剛位于距發射區200米處的21號點位上。火箭升空剛18秒,他第一個就將照片傳回了新華社總社。回憶起那次報道的經過,他說:“21號點位是我極力爭取來的,為此我還給部隊領導立下生死狀,
并且我還帶著一個技術人員一起進入了危險地帶。”借鑒電視臺多機位拍攝模式,李剛在現場安放了五臺相機。每個點位的拍攝數值都提前設定好;兩個三腳架上的相機由技術人員和負責保障的司機按快門,另外他還找了一個戰士對他進行了現場拍攝培訓。“在現場確實有點手忙腳亂,別看有三個幫手,我還是要操控兩臺相機:手里要有一臺跟拍的,因為火箭發射后距離不斷變化,需要手動變焦;另一臺設定好位置的相機,我只能用胳膊肘按快門。”
李剛當時帶了中國聯通、中國移動、中國電信三種上網卡。上次“神七”發射時,海事衛星信號都被屏蔽,這次發射地處山溝,信號又被屏蔽,根本傳不出圖片。幸運的是3G網絡已很好用。為了把火箭夜間發射時的顏色層次表現得更好,他使用了感光度可調為6400、被稱為“弱光王”的尼康D3相機,并連上了第一次使用的國產“即拍即傳”附件。試拍一切良好,發射前十分鐘,意外發生了。“我使用的兩部海事衛星均顯示加鎖狀態,信號時強時弱,為確保萬無一失,我將聯接筆記本電腦的手機點對點線路撥通作為備份,Photoshop軟件、圖片上載瀏覽軟件、五筆輸入程序一并打開進入臨戰狀態,并將照片拍攝尺寸調整到了200k,以節省每一秒時間。”
那一瞬間:點火,烈焰噴射;升空,地動山搖;轉軌,聲裂長空;火箭發射的一系列動作蔚為壯觀……當火箭離地20多米時,李剛迅速按下快門,并在18秒后把照片傳回了北京。“野外環境下,特別是航天發射這種有可能造成電磁屏蔽的環境中,使用3G網絡進行圖片‘直播’,據我所知還是首次。而且即拍即傳不能亂拍、不能多拍,一怕線路‘堵車’,二沒時間編輯、剪裁,所以必須對每個瞬間有獨特理解,盡可能抓住最好瞬間。后來編輯部同事說,幾乎在火箭發射的同時看到了我發回的點火照片,效果非常好。”
“作為攝影記者,如果光會拍,而沒有高超的傳輸技術手段在第一時間傳回照片,想完成重大事件的即時報道是不可能的。”李剛此言有感而發。“1997年我第一次近距離拍攝‘風云二號’衛星發射,緊張得雙腿發軟,現在想來還恍若昨天:當時我背著兩臺膠片機和各種盆盆罐罐在現場拍攝,火箭一升空,隨即蹲在漆黑的山腰拍攝點沖洗彩色膠卷,足足折騰兩個小時,照片才傳回北京。十年后的‘嫦娥一號’發射現場,我非常從容地借助BGAN海事衛星,1分46秒將照片發回總社。‘嫦娥二號’的攝影報道實現了同步‘直播’。”
李剛明白,新技術帶來高效率的同時,也承受著不確定性帶來的風險,特別是重大戰役性報道。搶險、救災、軍演……隨時有危險,而航天發射更是高風險,攝影記者如果靠得很近,一旦發生大的事故,根本沒機會逃離(事先要簽生死狀,后果自負)。十幾年間,他經歷過數十次衛星發射、搶險救災、野戰軍演等重要報道,對各種相機、手機、3G移動傳輸、即拍即傳等技術的嫻熟掌握是他屢戰屢勝、一次比一次快的殺手锏。“軍人不打無準備之仗。軍事記者因環境所限,常常是一個人‘戰斗’,這就迫使自己得練就一身單打獨斗的硬功夫。不論是抗洪搶險的堤岸,還是通訊條件極端苛刻的軍演現場,排兵布陣和縝密的技術準備,是我完成各種采訪任務的保障。”
真實記錄 為軍人寫照
新華社解放軍分社無疑為李剛的軍事攝影報道開辟了廣闊天地,使他有更多機會站在重大新聞的第一現場。而李剛對攝影的熱愛也是值得一提的。
李剛的哥哥是一家企業的宣傳干事,有一臺相機。中學時代,李剛常拿哥哥的相機給同學拍照,內容大多為好人好事:愛護公物的、助人為樂的……攝影之緣從那時結下。
李剛當兵在沈陽,北方的寒冷給他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一頂大棉帽、一雙大棉鞋、一個攝影包,無論是刺骨北風還是漫天大雪,八年間他跑遍了所屬部隊的每一個連隊。一年365天,他300天以上與戰士們摸爬滾打。戰友的真實質樸、喜怒哀樂,被他真實地記錄在鏡頭中。那時,他也常為發不了稿、湊不足數量而犯愁。還好在一次次快門中,在一年幾十、上百個膠卷的消耗中,他憑借毅力和天賦完成了從一名宣傳干事到新聞攝影記者的轉變。
上個世紀90年代,李剛分別在自己24、27歲兩次獲得中國攝影藝術金像獎。這讓他在全軍小有名氣,并被當時新華社解放軍分社攝影采編室主任吳森輝、資深記者王建民看好,后來他幸運地調入了軍分社。
李剛初進新華社,個子不高、臉色黝黑,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和冷靜。時間久了,人頭熟了,在新華社大院里,大家見面不免嘻哈玩笑,可李剛依然“正經”,與人見面,言必稱職務,尊人高一輩,骨子里依舊像連隊里的普通一兵。
關于軍事影像,李剛有自己獨到的理解。他認為,軍事攝影不僅要有對威武、宏大、高亢的英雄主義的表現,不僅要有線條與方塊,還要有軍人的生活、情感,要突破軍事攝影擺布、模式化的舊套路。“軍人也是社會的一部分,在重大軍事新聞現場,士兵的喜怒哀樂是無法拒絕的重大題材。”
在“5·12”地震中,李剛盡量表現搶險中的軍人,他希望傳達這樣的信息:有他們在,就有希望在。過去的災難性圖片報道是有選擇性的報道,但這次他想把這里發生的事實告訴人們:慘痛的、無助的、焦急的、悲壯的、奮進的……“我根本不想怎么構圖,怎么用光,只是真實記錄。少一點功利,多一點全身心投入,就能拍出生動的、有血有肉的軍人寫照。”
作為一名軍人,攝影記者李剛把真實記錄當作自己的責任和使命。2008年南方冰雪災害,京珠高速公路耒宜段是國務院嚴令必須在2天之內打通的“咽喉要道”。那時,滯留在郴州段的車輛足有30公里長,1200名武警戰士已奮戰7晝夜,與一輪又一輪襲來的風雪展開“拉鋸戰”。李剛說:“與我們想象的不同,現場沒有勞動號子,靜得可怕,每個人都明白節省體力的重要性,只有人呼出的一團團白氣。渴的時候,礦泉水都凍上了,倒不出一滴水,有的戰士干脆抓起一把雪塞進嘴里……”
在舟曲泥石流災區,李剛拍攝的第一張照片,試圖用一種平和的全景式“白描”,把爆破堰塞湖的場面、受傷的城市、泥石流源頭放在一個畫面里,側重體現軍人與災難、自然與城市之間的復雜關系。“拍攝時,我一直在思考,試圖把更多的真相告訴讀者。
軍事攝影的新發展
軍銜從上尉到上校,經過十幾年新華社職業攝影記者經歷的錘煉,李剛作為新華社解放軍分社攝影采編室主任,希望將自己的軍事攝影理念與新華社戰略轉型緊密對接,開創軍事攝影的嶄新天地。“軍事攝影一直是軍事宣傳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自己獨特的發展軌跡。人民軍隊和中國政治生活緊密相連。軍隊服從國家,服從人民利益,軍事攝影記者的表達一定要有技巧,既不能隨心所欲,也不該刻板生硬。宣傳要使別人能接受,要能經得起歷史考驗。”
說起中國軍事攝影的歷程,李剛頭腦里有著清醒的認識。目前總政和國防部已分別成立外宣局和國際新聞傳播局,這對軍事攝影記者用什么樣的視角表現和宣傳中國軍隊提出了更高要求。現在部隊宣傳編制非常完備,軍、師、團各級都有攝影干事或新聞報道員。2010年12月中旬“新華社軍事攝影工作會議”首次在京召開,來自全軍的50多名攝影骨干與會,攝影界知名高級編輯和攝影批評家還做了專場論壇。軍分社提出要建設一個全軍圖片采集網絡,最大限度利用軍隊內部資源,廣泛采集軍隊圖片新聞,大力發展軍中簽約攝影師,給基層部隊的攝影記者創造更多的采訪機會。
2011年伊始,新華網軍事頻道開通了“中國軍事攝影家”欄目,現已推出五位優秀的軍事攝影家。李剛說:“無論是專業軍事攝影記者,還是部隊報道人員,在劇烈變化的時代,一定要破除名利、虛榮、私心的誘惑,不能抱著拍照片就為了立功、獲獎的心態,應該走一條軍事攝影的正路。‘中國軍事攝影家’就是想告訴人們,中國的軍事攝影還可以這樣拍,顛覆過去的概念化、模式化,讓攝影與內心法則更接近,讓鋼鐵之軀回歸血肉之軀,真正回到攝影的本來。”
把身體看作一支軍隊
每一次重大采訪,李剛都會隨時做好最壞的打算。臨走,他都會把自己銀行卡的密碼告訴愛人,把沒有辦完的事托付一番。這是一名軍事記者出征前必須完成的一個環節,因為他們不能預料采訪中將發生什么,只有安排妥當,才能沒有任何負擔地投入工作。
汶川地震,李剛在災區一共待了60天,在攝影記者中時間是最長的。很多朋友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也擔心他無法排解報道災難所受的心理創傷。所幸的是,李剛很早就讀《道德經》、《黃帝內經》,對養生之道頗有見解。“中國經典古籍把養生問題講得很明白,其實就是身體和心理問題。古人講,萬病由心生,所以健康必須從‘心’開始。通過提升內心修養和減少欲望達到修身養性的目的,這是關鍵。
李剛自認是個懂生命、懂生活的人,關于工作,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他要求自己做到:心中少事,口中少話,腹中少食;簡單生活,忘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