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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女

2011-12-29 00:00:00王季明
安徽文學 2011年3期


  1
  
  我姨死去好多年了,我還時常記得她。
  其實并不只是我記得她,我們早先居住的里弄又有誰會忘記她呢。不過很少有人知道她姓名,但是說起舞女,誰都知道。
  我姨早年曾在靜安寺百樂門跳舞,做過舞女。
  那年夏天,我十五歲,我才真正知道我姨是舞女。那時我啥都不懂,除了知道工農商學兵,怎么還會有舞女呢。至于百樂門舞廳我也搞不清楚,只知道它成了紅都電影院。《地道戰》、《地雷戰》我就在那兒看的。
  我姨是怎么到我家的,我始終恍惚。我媽也不會說。我只知道十五歲那年暑假,我姨突然從青海回到上海來了。我姨走進我家門時,我并不認識她,只見她笑吟吟地看著我問,你是小禾吧。我當時有種奇異的感覺,我總覺得這人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我問,你是誰?她說,你姨。我姨?我有姨嗎?我怎么從來沒有聽我媽說過呢。我姨說著握住我的手。我頓時感到她身上香氣撲鼻。這種香并不是雪花膏的香味,究竟是什么香,我也說不清楚。我姨見我愣頭愣腦又問,你爸媽呢。我說在樓上呢。她說,哦。隨后她就松開了我的手,拿著行李穿過天井,朝我們家樓上走去。我在天井里看著她的背影,發現她的頭發與眾不同。里弄里的女人往往把頭發扎成一束馬尾巴垂在腦后,她不。她的馬尾巴垂在一邊,歪歪的。好玩。
  我姨上樓不久,我聽到我媽張著大嗓門兒在罵人。我上了樓,我看到我姨躲在我家石庫門亭子間里嚶嚶哭泣。那時我恨我媽,她是我姨呢,你干嘛氣勢洶洶。
  我雖與我姨陌生,但是我姨到了我家后,我特別喜歡她。我姨不像我媽,說話走路通通響。我姨輕聲柔氣,身上香氣誘人。那年夏天,我姨來我家時還帶著一架手風琴,只要我媽上班,我姨打掃好弄堂衛生,她就會帶著我去靜安公園。到了公園,我姨放任我不管,她卻獨自坐在小樹林邊的墨綠色的長條椅上,邊拉手風琴邊唱著歌兒。那時我時常見到我姨四周圍著男男女女。他們看著我姨拉琴唱歌,當然也看著我姨漂亮的容貌。我姨呢,只要有人圍著她,給她掌聲,哎,她那雙大眼啊,突然會放出一道亮光,把那些圍著看她的人啊,電得個個神魂顛倒。
  我姨漂亮嗎?我不知道。我太小。太小的年齡分辨不出何謂漂亮何謂丑陋。我姨來了不久,我就聽到鄰居們說我姨會發嗲,條桿(身材)清爽。但我覺得說得最好的是我家鄰居張老師。他說我姨是:明眸皓齒,但是接下來他又會長嘆一氣:可惜做過舞女。
  我姨那時拉的手風琴是珠江牌的。有120個貝司,據說是國內最好的手風琴。每當我姨拉琴時,我總會癡癡看著她的十指。她的十指細長靈巧,在手臂的帶動下,手風琴一開一合,十個手指頭在鍵盤上不停跳動,美妙的音樂像山澗的清泉汩汩而流。
  我姨在公園時,很多時候是拉琴。人多的時候,我姨還會邊拉琴邊唱歌。她究竟唱了什么樣的歌,我記不清了,但是有幾句我是一直記得的:望穿秋水,不見伊人的蹤影,更殘漏盡,孤雁兩三聲。往日的溫情,只換得眼前的凄清,夢魂無所寄,空有淚滿襟,幾時歸來呀。
  每當我姨唱到“幾時歸來呀”,我總發現眼淚在她眼眶里打轉。
  
  2
  
  后來我才弄清張老師說我姨可惜做過舞女,是半褒半貶。半褒,我姨漂亮;半貶,我姨做過舞女。
  舞女到底干什么的,我不太清楚。但從鄰居們不屑的口氣中,我知道舞女肯定是個壞東西。我姨怎么可能是個壞東西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姨從青海回到上海第二天,就由我媽陪著來到居委會報到。接待我媽的是居委會治保主任老黑皮。老黑皮用充滿鄙視的目光看著我姨。我姨無所謂,我媽臉上掛不住,但也無奈。誰讓我姨早年做過舞女呢?那天老黑皮讓我姨寫檢查,我姨就寫檢查;讓我姨老老實實接受群眾監督勞動,我姨就老老實實接受群眾監督勞動。老黑皮說什么,我姨除了點頭還是點頭。老黑皮有些惱火了,你除了點頭,不會說話呀。我姨還是沒作聲,我媽點頭哈腰說,這些年來她精神有些問題,不擅言辭。老黑皮這才饒了我姨。后來我媽與我姨回家,我媽成了老黑皮,把我姨臭罵一通。我姨被罵急了,脫口一句,我是壞分子,精神有問題。我媽這才住口。
  我姨去居委會報到后舞女外號傳開了。
  在我姨還沒來到我家時,鄰居中與我要好的是老黑皮的兒子小黑皮。小黑皮比我大兩歲,黑油油的唇上出現了一小撮軟軟的小胡子。但是比我大兩歲的小黑皮沒用。他的拳頭沒有我的硬,他只有跟在我屁股后頭玩的份兒。不過現在一旦知道我姨是舞女,這家伙趾高氣揚,也不跟在我屁股后玩了,讓我心里窩火。一次小黑皮帶著幾個小伙伴來到我家石庫門天井里的梧桐樹上捉皮蟲。他耀武揚威大呼小叫得意洋洋,把我惹火了。我把他從樹上揪下痛揍一頓。以前我揍他,他求饒,現在不得了,嘴里一個勁兒地罵我,你姨是舞女。不要臉的舞女,陪男人困覺的舞女。小黑皮這么一罵,真他媽的把我鼻子都氣歪了。我騎馬般把他痛揍一頓,最后把他趕出我家天井,并警告他說,若是再敢踏進我家天井,我剁掉你的雙腳。
  當天晚上,老黑皮氣勢洶洶找上門來。我媽上夜班去了,我姨在家。老黑皮沖到我跟前,就想動手,我姨出來了。我姨什么話也沒講,擋在我前面。我姨看著老黑皮的拳頭,輕輕地說,小禾不懂事,你打我吧。老黑皮暴跳如雷,你這個不要臉的舞女滾一邊去。我姨沒搭理,像根柱子一動不動。老黑皮當即想扇我姨耳光時,張老師出現了。張老師說,主任,孩子們吵架,你大人怎么也這樣啊。老黑皮眼睛一瞪,罵道,你個臭老九,是不是骨頭也癢了。張老師臉色變得紅一陣,白一陣。我在一邊氣不過地說,小黑皮罵我姨是舞女,陪男人困覺。老黑皮一愣,怪笑說,沒說錯啊,你姨就是舞女,就是陪男人困覺。我一聽血液直沖腦門。我看著我姨。老黑皮嘿嘿一笑,你別不服氣,不信你讓你姨說。我姨低頭說:我是舞女。老黑皮得意地笑了,接著厲聲說,還有呢。我姨抬頭看著老黑皮,眼珠一動不動說,我陪男人困覺。
  我傻住了。
  老黑皮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掘壁洞。你家小禾天生就是打架斗毆的小流氓,不到十八歲就得吃官司。
  老黑皮說完這話,帶著兒子要走時,我姨突然說了,這話是你說的?老黑皮一愣,怎么啦,就是我說的。你他媽的,明天大清早五點起床,給老子好好掃馬路,若是發現地上有丁點垃圾,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3
  
  那事發生不久的一天午后,我姨掃完里弄,通完陰溝回家吃了碗泡飯,上樓了。我姨上樓后,我就見到小黑皮幾個又來到我們家天井樹上捉皮蟲。雖然我說過了,小黑皮若是再來我家天井爬樹捉皮蟲,我就要剁掉他的雙腳,但我只是說說而已。我姨承認舞女,是陪男人困覺,我還有什么話可說。現在看到小黑皮,我除了恨得牙齒癢癢的,還能做什么?
  我知道皮蟲,它時常掛在樹上。皮蟲外邊包有一層軟殼,剝去軟殼,里面就是黑油油的蠕蟲,這種蠕蟲是母雞最愛吃的。小黑皮家里養了兩只母雞,據說母雞吃了皮蟲,產蛋數量與質量是相當高的。
  那天小黑皮進了我家石庫門天井,吱溜上了樹。我呢就在下面仰著脖子恨恨地看著。覺得奇怪,平時這家伙爬上樹后總會手忙腳亂地捉皮蟲,但是那天爬上樹后,就待在樹上不動了。時間都過去老半天了,他就是不下來。大約半個小時后,小黑皮才從樹上下來,小黑皮下樹后,我見他捉皮蟲的黑袋子不見了,小黑皮滿臉通紅,一雙手捂住下身。我奇異極了。再仔細一看,小黑皮下身穿的平腳短褲內撐起了“陽傘”。
  小黑皮滿臉緋紅地走了。
  晚上吃過飯后,我帶了個小凳子到弄堂外的路燈下乘涼,見到小黑皮與一幫小赤佬鬼鬼祟祟躲在二機床廠的馬路倉庫后面,明顯躲著我。我站了起來,走到馬路倉庫后面。漆黑一團的倉庫后,小黑皮他們在暗里吃吃地笑著,一看見我,轟然一笑,跑了。我非常惱火,一把抓住我班同學周學軍,一拳把他撂倒,騎馬似地坐了上去。我罵道:操那,狗日的說我壞話是嗎?周學軍被我騎在身下,疼得哇哇亂叫。我罵道:你他媽的不說,老子整死你。他說:你要我說什么?我說,小黑皮剛才說了啥?周學軍沒辦法只得說,小禾我告訴你就是了,但你不能揍我。我說,說了,我絕不揍你。他說,也不許生氣,生氣了,我也不說。我煩了,我罵道,你個狗日的到底說還是不說。周學軍看我兇神惡煞的樣子,說,你能不能讓我起來。我一聽,從他身上跳了起來。我剛起來,周學軍想逃,被我一把揪住。見我拳頭又要上來,他囁嚅著說,好好好,我說我說,剛才小黑皮說了,他今天爬你家天井梧桐樹時,看見你姨在洗澡。一聽這話,我腦子轟隆一下,我想,怪不得這小子下樹時面孔通紅,短褲內撐起“陽傘”,原來是偷看我姨洗澡。我姨洗澡是他能看的嗎?狗日的一定活得不耐煩了。周學軍說完,不吭聲了。但我總覺得沒那么簡單。小黑皮一定還說了什么。我問,就那么簡單?周學軍又說,你真不要生氣啊。我在黑暗中點了點頭。他說,小黑皮看到你姨肚臍眼不偏不倚正好鑲嵌在平坦的小腹中央。一聽這文縐縐話,我就想笑,這沒什么呀,誰的肚臍眼不生在小腹中央?周學軍見我沒有發怒而是想笑,膽子大了,接著又說,小黑皮還說了,一般女人的陰毛是黑色的,你姨的陰毛微微泛著淺紅,密密聚成一團。我氣得七竅生煙。
  
  
  4
  
  我從二機床廠馬路倉庫后面找到一塊紅磚。我發誓一定要讓小黑皮頭開花。我不能沖進小黑皮家,我只能守候。但是那天晚上,小黑皮跑回家后硬是沒有再出來。但我不擔心,知道今晚不行,還有明天,后天呢。這家伙總會出來。再說,他家母雞要吃皮蟲,這小子也一定再會到我家天井里來的。
  夜深了。我回家睡覺了。臨睡覺前,我來到了亭子間。我想對我姨說,你洗澡時被狗日的小黑皮偷看了。那天晚上,我姨卻不在亭子間里。我姨會到哪里去呢。我問我媽,我媽鼻孔里哼了一下,我怎么管得著她啊。說不定又到蘇州河邊拉琴唱歌去了。
  大約是夜半時分吧,我被一陣很響的腳步聲驚醒了。我聽到小黑皮的老子治保主任老黑皮的大嗓門兒,王家姆媽,到居委會來一次。我媽睡眼惺忪問道,主任,深更半夜的去居委會干嘛?我只聽到老黑皮說,你妹妹干了好事了。
  我媽一聽,徹底清醒了,馬上把我父親叫了起來說,阿拉小阿妹可能闖禍了。我父親一聽說,深更半夜闖什么禍呀。我媽說,你個死豬玀,只知道困困困,你沒聽到主任來叫了。
  我爸一聽,這才起床,跟著主任去了居委會。
  我爸媽一走,我一骨碌爬了起來。
  我來到居委會門前時,只見大門緊閉,窗戶開著。我看到日光燈亮著,懸掛在房頂中央的電風扇呼呼呼地發出很響的聲音。我站在窗下黑暗中聽著里面說話。不知是我姨與張老師約好的呢,還是他們不期而遇,總之他倆在蘇州河邊相遇了。相遇也沒啥,用主任的話來說,他們站在蘇州河邊的長壽路橋下抱在一起,還做了那檔事。那檔什么事,我不知道,但總歸不會是好事。
  我腦子又是轟地炸開了。
  我姨怎么會和張老師抱在一起?
  這時,我見馬路上奔來一個女人,她沖到居委會門口,擂起拳頭敲門。邊敲邊罵,你個舊社會出來的舞女,勾引我男人。我男人是人民教師。開門,快開門。
  門開了,一大團燈光呼地射了出來,我看見張老師的老婆像發炮彈一樣射了進去,我聽到里面震天響的哭鬧打架聲。
  我始終沒有聽到我姨的聲音。
  
  5
  
  我姨是第二天晚上才回家,我媽把我姨堵在亭子間里一頓臭罵。我姨沒有回嘴,只是笑。末了我媽只能罵上一句,不要臉的女人,氣死我啦!
  我姨與張老師有了那檔事后,我就很少和我姨說話了。我姨幾次看到我都想與我說話,但我硬是不理不睬。那天我剛上樓梯走到亭子間門口,我姨猛地把我拉進她的房間,把我死死抱住。我拼命掙扎著。我說,姨,你放開我。你抱了別人不夠,還想抱我嗎?我姨傻住了。她吃驚地看著我,半晌才說,你不懂,我跟你講不清楚,以后長大了才會明白。我說,我已經長大了。張老師是有老婆的人,你抱著有老婆的男人,你還有理嗎?我姨苦笑說,不是我要抱著他的,是他抱著我的。我說,他是老師,怎么可能呢?再說你可以反抗,你可以踢他呀。我姨說,你姨是個舞女,誰都可以吃你姨豆腐,你明白嗎?我說,我不信,張老師不是那種人?說著,我一下拉開了亭子間的門,我站在亭子間門口看著我姨說:姨,你知道嗎,昨天下午你洗澡時給小黑皮偷看了。我姨沒有驚訝,只是笑笑說,我知道他在偷看。我說,為什么?我姨說,我說過了我是舞女。舞女就是婊子,婊子就是破鞋。我姨情緒激動地說著時,我在想,這是我姨嗎?我姨不應該是這樣的。你看她唱歌拉琴,多美妙啊。在那么一剎那,我好像不認識我姨了。我脫口而出說,就算舞女是婊子,但也不能存心讓那渾小子偷看你洗澡呀,我不信,你編的。我姨抿嘴一笑,不以為然地說,我怎么會編呢,我平時洗澡都在亭子間,這次為何放在前樓你爸媽的房間,你想想。我姨這么一說,我想真是對了。亭子間朝北,前樓朝南。我家天井那棵粗大的梧桐樹不就是在朝南的窗前嗎?我姨又說了,老黑皮不是治保主任嗎?他不是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掘壁洞嗎?我要讓他看看是我們家小禾十八歲吃官司,還是他家狗日的小黑皮十八歲吃官司。
  我嚇了一大跳。
  我姨見我怔怔地看著她,一把又把我拉進亭子間說,別怕。在青海,他們欺負我,到了上海,還要欺負我,我就不信。來,你坐著,姨給你拉段好聽的。我姨說著,從床底下拿出手風琴,不過在我姨松手一剎那,我跑下樓了。
  我姨洗澡是自愿給小黑皮看的,她與張老師又出了那么檔丑事,我還能與小黑皮打架嗎?我他媽的心里窩囊啊。我恨小黑皮,我也恨張老師,當然我也恨我姨。那個夏天,我整個人就成了一只瘟雞,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來了。我姨呢,除了加大力度掃垃圾通陰溝,只有低頭認罪的份兒。
  那天下午我百無聊賴地在馬路上晃蕩時,看見周學軍在同德興商店門前吃棒冰。我走了過去。我原以為,周學軍看到我會拔腿就跑,沒想到這小子毫不在乎。我原本心里不舒服,偏偏這小子愛看不看的樣子,讓我火冒三丈。我沖上去,一手打掉他手里的棒冰。周學軍一愣,接著這小子竟然對我吹胡子瞪眼睛說,你什么東西,敢打掉我的棒冰。我說,怎么啦,我看著你不順眼。周學軍冷笑一聲,挺著小胸脯朝我跟前一靠說,有本事,你今天打死我。我愣住了。他一看我沒動手就說,老黑皮說了,你敢打我,他就把你送到少教所去。我一聽,二話沒說,伸手給他一個嘴巴,我說,我操你媽,你去告訴老黑皮,我看他敢送我進去。見我果真給了他一嘴巴,周學軍也沒哭,說,舞女家的人還敢打我,你有本事去打你姨。我說,我不打我姨,我就打你。周學軍說,你想知道你姨與張老師那檔事的細節嗎?我愣了,問,細節?周學軍說,對,就是細節。你姨與張老師那檔事的細節全里弄都知道了。我說,好,那我就聽聽你說的細節。周學軍說,你還有臉打我,你姨真的很騷。我一聽惡狠狠地看著周學軍。周學軍說,小黑皮從老黑皮的抽屜里拿到了你姨的認罪書。上面什么都交待了。我說,交待什么?周學軍說,是你姨約張老師到蘇州河橋洞下見面的。是你姨勾引張老師的。是你姨與張老師搞腐化的。你姨交待的清清楚楚,他們怎么嘴對嘴的,她是怎么讓張老師撫摸她的胸脯的,她是怎么叫喚的。小黑皮說了,看你姨的交待就像在看《少女之心》,媽媽的,太刺激了,難怪你姨是個舞女。
  看著周學軍口沫四濺,我相信這是真的。
  難怪舞女肯定是個壞東西。
  難怪我媽要罵我姨了。
  
  6
  
  夏天將過未過時,小黑皮出事了。他用幾根棒頭糖引誘鄰居家的一個小女孩,小黑皮被抓了進去。
  聽到這個消息,我猛地一高興。我想我姨說對了,用不著十八歲了,現在吃官司的不是我,而是老黑皮的兒子小黑皮。不過高興勁兒也就一陣子,很快我就不高興了。我不高興是覺得小黑皮出事與我姨或多或少有關。
  果然不出所料,小黑皮被抓進去三天后的一個深夜,我姨被靜安寺派出所的兩個民警叫了過去。我爸媽當時都很緊張,他們搞不清,我姨又出什么事了。深更半夜我爸在責怪我媽,你看看你妹妹來上海才幾天,三天兩頭有事,這日子沒辦法過了。別看我媽平時挺兇,這時卻抽泣起來。她說,以前都是居委會找她,這次派出所找她,明顯升格了,她會不會送回青海呀。我爸氣極了說,送回青海活該。
  我爸與我媽半夜嘮叨著,我假裝睡著。但我心里明白。我覺得我姨十有八九會送回青海。為何呢?我想小黑皮一定交待他偷看我姨洗澡的事了。小黑皮一定會說我姨是個教唆犯。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姨送回青海理所當然。上午八九點模樣,我爸媽上班去了,我正在天井里刷牙,忽兒聽到石庫門兩扇黑漆漆大門吱呀響了,我抬頭一看,是我姨。我姨原先筆直的身子變得彎曲了,走起天井時,身子像秋風里的落葉,飄飄忽忽的。那張在我心目中永遠曬不黑的臉,此刻變得蠟黃蠟黃。
  我姨沒理我,徑直穿過天井上樓,回她的亭子間了。
  
  我心里七零八落。
  我大約等了半個小時后,見樓上亭子間沒有動靜,我想不對呀,我得上去看看。我想我姨還沒吃早飯吧,便端起我媽大清早給我買的大餅油條來到了亭子間。亭子間的門虛掩著,我輕輕地推開了門。我看到站在床邊的我姨轉過了身子看著我。我姨笑著對我說,姨漂亮嗎?我沒法回話,因為我姨穿著件大紅旗袍站在那兒。大紅旗袍把我姨的身材勾勒得非常完美。我突然想到了鄰居們總是說我姨條桿清爽。我想,這就是清爽吧。我姨朝我招手,進來呀。我這才挪動腳步走進了亭子間,我把早點朝桌上一放,剛想走,卻見我姨拿出一個小瓶子,打開蓋子說,小禾,你聞聞。我湊過腦袋一聞,一股香味直沖鼻子。我姨笑了說,這是法國香水。我怵然,我姨這是怎么啦。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我姨看出我的疑惑說,我被送往青海時,你還只有三歲呢,那是你媽替我藏著呢。我媽替你藏著?我顯然不信。我姨也不管我是否相信,便說,你姨以前就是這樣打扮著去百樂門跳舞的。說著,我姨又拿了一支紅彤彤的東西,我姨說,這是口紅。這種顏色叫玫瑰紅,特好看。我姨自說自話,我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我想,我姨確實是個舞女了。她確實是個壞東西了。好東西是不會這樣穿著打扮的。想到這里,我就想走。但是我姨不讓我走,她說,小禾,你就不想聽聽昨兒個晚上派出所叫我干嘛?我姨說著這話時,淚水流了出來。我嚇了一跳,我說,姨,你這是干嘛?我姨說,我要走了。我說,回青海?為什么?是不是小黑皮……我姨搖搖頭說,不是回青海,是去上海奉賢五七農場。一聽農場,我嚇了一跳。我知道那是壞人去的地方。我戰戰兢兢地說,要緊不?她說,不要緊,比起青海來,那地方可是個寶了。我見我姨不像說假話,心也就定了。接著我姨說,不過這次去了,恐怕很難回來了。我姨說這話,讓我心里一懸,我說,為什么?我姨苦笑著說,你不懂。
  我姨是第二天一早,被派出所叫來的車子送往五七農場的。
  我姨走了當晚,我爸對我媽說,我怎么著都覺得奇怪。我媽嘴一撇說,怎么啦,讓她去奉賢改造也是對得起她了。我爸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那個農場專門下放上海文化界的走資派,孩子他姨怎么會到那地方去呢,她又不是文化界的人。我媽一聽不高興了,怎么就不能去了,你是嫌你小姨子是個舞女?我爸一聽,馬上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總覺得奇怪。
  我爸的奇怪是有道理的。
  
  7
  
  暑假很快過去了。
  自從我姨去了農場,再也沒有打過電話或者來過信。我姨在時,我媽時常數落她,我姨走了,我媽時常惦念她,總是說,她在農場也不知怎么樣。天快冷了,不知那兒發不發棉被。
  我記得是深秋的一個大清早,秋雨綿綿,上海的天氣陰冷陰冷。我爸一早上班了,我還賴在床上困著,突然我家來了靜安寺派出所的兩個民警。我從被子里伸出腦袋一看,我就認出是那次半夜把我姨叫到派出所去的警察。他們讓我媽趕緊隨他們去一趟奉賢,車子就在外面等著呢。我媽急了,問怎么回事。警察說,我們也不太清楚,只是農場來電了,讓我們陪你們走一趟。我媽當即知道不好,眼淚嘩地流了出來。
  我媽也來不及整理東西,準備跟著警察們走,我從床上爬起來對我媽說,我也要去。那兩個警察看了我一眼,說小孩子湊什么熱鬧。我媽像是醒了過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如果不讓我兒子去,我也不去。兩個民警一聽,互相交換了眼色,其中一個厲聲說,你真不去。我媽抬頭看了他們一眼說,除非你們把我捆著去。
  最終我還是跟著去了。
  我沒想到奉賢五七農場是那么的遠。那輛小卡車載著我們在公路上無窮無盡地開著。那兩個民警坐在車斗里還好,可我與我媽卻坐在后車廂里,那秋天的寒風啊,冷得我瑟瑟發抖。在三個多小時的路程中,我媽沒與我說過一句話,她的雙眼始終像條死白魚,一動不動。
  我感到陣陣恐慌。
  到了農場場部,那兒來了兩個人,據說是農場保衛科的,他們與民警握過手后,也不看我們,直接把我們帶到場部附近的一間破草房前。那個草房四周都是荒地,我媽到了那兒突然住腳,對我說,小禾,你別進去,在門口等著。說完我媽就隨民警們進去了。我媽進去一會兒,我就聽到我媽凄慘的叫聲。我一聽知道不好,跟著想沖進去,但是農場里的一個男人攔住我,不讓我進。我拼命掙扎著,那男人對我說,孩子別進去。說著他從口袋里拿出一本小小的工作手冊輕聲說,把這東西藏好,回家交給大人。說著,我就發現那本筆記本塞進了我的后脖,緊貼著我的脊梁骨上,冰涼冰涼。
  我原本是進不去的,但是最終我還是走進了破草房里。我媽說,孩子他姨走了,總得讓他看一眼吧。
  我戰戰兢兢地走進破草房。草房四面通風。我看到黑乎乎的草房一角有張破床。破床上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一張破蘆席。我慢慢走近時,我媽猛地拉掉了那張破蘆席,我看到我姨穿著那件大紅旗袍。旗袍上沾滿了泥巴。我姨原本俊俏的臉蛋被海水泡得腫脹,我嚇得倒退幾步。這是我姨嗎?當然是我姨。我姨那雙俊美的眼睛我是不會認錯的。
  后來他們對我媽說,我姨是跳海自殺的。她的尸體是在浙江小洋山海面上被打魚的漁民發現后撈上來的。
  我姨怎么會自殺的呢?
  我姨怎么可能自殺的呢?
  誰都沒跟我們說。
  
  8
  
  那天辦完所有手續,我們很晚才回家。
  我始終沒有把工作手冊一事告訴我媽。回到家后,我逮著一個機會把工作手冊交給了我爸。
  我記得那天深夜,我爸走進了原本我姨困覺的亭子間,而現在是我困覺的房間,把我叫醒了。我爸神情漠然地對我說,小禾,你要永遠記住,你沒有拿過工作手冊。我爸這么一說,讓我糊涂。我問,為什么?我爸沒多說話,而是從亭子間門口拿過一個我家放垃圾的破臉盆,隨后又從口袋里拿出那本工作手冊,當著我的面燒掉了。
  我爸燒掉了工作手冊,但我不會忘記這事。隨著時間推移,只要想起我姨,我總是要問我爸。我覺得,我姨真正自殺的原因肯定在工作手冊里面。但是我爸始終沒說。
  我爸真正給我說出原因是在他彌留之間。我爸說,我快死了,這些年你一直在問你姨的工作手冊。我告訴你吧,你姨之所以被送往五七農場,是重任在肩呢。我爸說這話時,我愣了,以為我爸糊涂了,是在說胡話。但是我爸知道我的意思。他說,我是要死的人了,但我沒糊涂。我告訴你,你姨解放前做過舞女,曾與各種各樣的男人打過交道。你姨去五七農場前,那里有個下放的文化部的高官,曾是上海天馬電影制片廠的一名領導,是個死不改悔的走資派。警察讓你姨去,就是要你姨利用色相勾引這個官員。警察說,這不叫勾引,也不叫間諜,是讓你姨重新做人,是開展工作,這樣你姨就可以摘掉壞分子帽子了。可你姨不知怎的,把這事告訴那個高官,那個高官憤然寫信告到了北京。你姨不得不自殺。否則她就不是送往青海了,而是要殺頭的。那時我就奇怪,你姨不是上海文化界的走資派,警察怎么可能把她送到那個地方去改造?現在總算明白了。
  聽著我爸臨終前的話,我都傻了,怎么會有這事?我說,爸,那你把官員名字告訴我行不?我爸說,人家是離休老干部了,我不能說。
  我爸到死都沒說。
  我爸死了。
  我爸死后不久,我們居住三十多年石庫門舊房拆遷了。
  在整理舊物喬遷新家之時,我在原先我姨住過的亭子間的床底下,突然發現了那架有著120個貝司的珠江牌手風琴。手風琴上沾滿灰塵,琴面上黑白鍵連同貝司鍵都已壞得七零八落不成樣子。
  我又想到了我姨。
  我姨是那么真切地凸現在我眼前。我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我看到了歪扎在她頭上的馬尾巴頭發,我聽到了她背著手風琴在靜安公園拉琴唱歌。
  我姨琴好,歌美。
  我姨叫常鳳。
  叫常鳳的我姨唱的歌實在太多了,好多我都忘了,但是她唱過的那幾句歌詞我是永遠不會忘的:望穿秋水,不見伊人的蹤影,更殘漏盡,孤雁兩三聲。往日的溫情,只換得眼前的凄清,夢魂無所寄,空有淚滿襟,幾時歸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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