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詩一定要有她的標高。
江濱路
鬧市中心。男的接過女的抱著的小孩,讓她獨個兒走了。
美容店。按摩小姐將用過的化妝品扔進黑油油的江流,狹窄的對岸站著抱有九十九枝玫瑰的男人。
初二念書的小紅造句“要飛的一對隱形的翅膀”,晨起一看,卻高不過東頭灣拆遷戶老魏叔舉起的兩只拳頭。
舊貨市場。太陽照見的夾縫,一只臭蟲死去又活來,像一支遺棄的鉛筆開始在白紙上寫字。
黃昏的江邊。我在一把休閑的石椅上坐著,與爬上墻頭的彎彎的月亮比劃著手勢。
大手筆
“螞蟻搬大象”鼓舞士氣。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由來已久。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感人至深。
……那一年我身為一家小報記者,寫了大量宏大報道。文字可真厲害呀!讓一些好人變成了壞人,讓一些壞人變成了好人。
我落魄,事不如意,在人世的叢林里逮不著一只黃昏的蝴蝶。
我信“迷亂的星空下,你只是一棵小小草”。
我寫的一首小詩卻讓一位小姑娘哭了一夜,其中有一句“一個猥瑣的人鉆進了洞穴”。
最后請求齊天大圣,七十二變,鎮妖除魔。可是心中的魔有一百四十四變。
夢見了長江。夢見了泰山。夢見了鮮美的天鵝肉。夢見了一千年的偉大讀者。
這是老虎的黃金。這是絕筆。
他張開的是小口
他說,自己欲望不大,波瀾不驚,不挑不揀,吃喝不多,胃口很小。
他張開的是小口,一口一口,日升日落,一日三餐,定時定量,細嚼慢咽,在旁人看來不可理喻。
他說,他在這個世上,見過大風大浪。小,小好呀,小小小,小到世界原來只是一只籠子。
天下糧倉變成了稻草,油菜花開著不會變成菜籽,向日葵只是一個讓人想人非非的擺設。
甚至要春日,不要秋天。
他張開的是小口,一口一口。他吮吸的是大海的一滴,澆灌著一座秘密的交叉小徑的花園。傾國傾城成為他手中隨意把玩的素描。慣于細水長流,是他的福分。
他慣于抱殘守缺,躲進小樓成一統。股友們卻松松身子,掛羊頭賣狗肉,聲東擊西去了。
他說,吻你!
一萬朵海棠中擷起的一朵,鬧中取靜,唇印成一枚獨一無二的至冰至涼的徽章。
他張開的是小口,一口叉一口。夜被具體化了
偷心者變為偷財。
我在他們中間,丟掉暗喻,專注于生活的暗鎖。
酒鬼變成了酒,增加了生活的溫度。
利箭變成了利,仇人與兄弟一起倒下。
斷橋變成了斷,花好月圓的歌不再唱。
一輪圓月被黑暗打開,叉變成了黑暗,像一抹砸在墻上的狠。
我用雙手表達生命的真相。
一個捕風捉影的人
你說,一個捕風捉影的人,討人厭。
一個捕風捉影的人,希望捕到風后面的浪,捉到影子后頭的人,謊話連篇,在人世的廣場只有他最熱鬧。
故事的制作者。
現實的稀釋者。夢幻的追隨者。仙樂的演奏家。
風吹落了他的燈,影拖累了他的馬,一個捕風捉影的人,自己與自己搏斗。在清白的大雪封門一帶,流連忘返,守身如玉。
捕捉傷口的隱痛。
“城東白馬湖區大拆遷,喬碎了一輪月亮。”
像一個舊時代的偵探,一個捕風捉影的人提著自己的腦袋,輕如羽毛、塵煙,潛入天地之境,鉆進命運的最深處。
幾滴春雨像藥引沾染了你的袖口,一個捕風捉影的人的目光在上面擦拭著。
你說,你好奇地捕捉一個捕風捉影的人,“差點要了我的命”!
明明是……
明明是一句話說錯了,你偏偏說白馬非馬。
明明是一只豹子走在非洲大陸,你偏偏說螢火蟲引起了火災。
明明是房地產暴利,你偏偏說詩意地棲居。
明明是風吹著我,你偏偏說世界內部燥熱。
明明是鳥飛得比人快,你偏偏說人造衛星是宇宙間最美的圖標。
明明是嫩芽來自于春土,你偏偏說真理出于實踐。
明明是湖畔的一個人影,你偏偏說是月夜里的妖精。
明明是還含在嘴里,你偏偏說苦昧已經沖潰了世界。
明明是一張相似的臉孔,你偏偏說一朵報春花開在另一朵報春花上。
明明是思考在峰巔之上,你偏偏說比天空更自由的是低度飛翔。
明明是深夜徘徊在街頭,你偏偏說生活不會謝幕。
明明是生活中的陳詞濫調,你偏偏說太陽每天都是新的。
明明是歷史的謎,你偏偏說石頭開花。
明明是長江后浪推前浪,你偏偏說后面的要跑到前面去。
明明是傷口與傷口的愛,你偏偏說是絕美的風景。
明明是萬物一體,你偏偏說什么人成為了奴隸。
明明是人有骨頭,你偏偏說柔弱的血的力量最強大。
明明是語言改造了神話,你偏偏說世界在語言中顯形。
明明是你什么也沒有說,我什么也沒有問、看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