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之外

　　所有的光陰，不過是無數個剎那合集。
　　你和我，都習慣站在剎那之外，看光陰的箭鏑，嗖嗖而去。遠遠隱退到巨大的孤獨海洋里，偶爾舔舐，朗朗的風，皎皎的月。
　　四月，收緊行囊，即將離行。
　　無數時光的碎片，繽紛在斑駁的玻璃窗外，和塵埃對峙。
　　據說，今年的成都，遭遇了5年來最大的浮塵污染。物和人，都在浮塵粗暴的侵襲下，變得有些低微。這幾夜，夜夜，便有人工雨的造訪。看著那些雨，都有些不情不愿，舍不得天上的云溫暖的疏離。夜里，開始低低的抽泣，象是，女子的幽怨，一點一滴，落在梧桐葉上。葉葉聲聲里，便有了離別的況味。
　　窗外那株黃角蘭，前幾日，枝頭上還滿是苞芽，裹著欲噴薄的柔軟身子。今晨，推開窗，已是繁華馥郁的綠了。盛滿了光與影，無視一旁檢點的我，獨自清芬。
　　生命與光陰如此相似。如一匹白絹，不停的裂帛。丈量、蛻裂、悲壯、歡喜，竅竅喧嘩，忽而安靜。總有一些剎那，舍不得褪色。站在遠處，頻頻回眸。
　　
　　那個小女孩，背著大大的畫架。尋找一片可以跟她回家的云，一朵可以載著她飛翔的蒲公英，一只可以與她作伴的小蚱蜢。許多年后，發現，她尋找的不過是自己。
　　曾經，那么想離開家，那么想成為大人。但是很多年后，卻發現，再也回不去那個家。那個有著父母雙親有著兄弟姐妹的家。在幽幽的煤油燈下，父親宰著豬草、母親燒著火，弟弟跳來跳去嚷著肚子餓，而她靜靜在燈下，寫著作業。那樣的鏡頭，僅僅是鏡頭。僅僅是時光長河里的一粒珠貝。
　　有時，你以為愛上某人，其實，不過是愛上一個剎那。他微笑的酒窩，是心浪上的漩渦。隱去了山崩地裂，隱去了滄海桑田。那一刻，潮平兩岸闊，風正一懸掛。
　　于是，夢里，便收集了那樣一些片段，被巧妙的替換，精心的裝飾。眼神，柔軟得似乎可以滴水。呢喃，如檐下嚶語。獨行的背影，長如山河。
　　愛恨離愁，都是那樣的驚心。象是樸素的白色錦鍛上，忽然開出艷麗的牡丹來。象著了火般，灼得心也痛起來。
　　夢醒，怔怔。
　　江南無所有，聊寄一枝春。
　　
　　站立四月的末梢，端起一杯菊花茶。
　　一絲暗香，裊繞杯中。才發現，原來，這茶杯是一具有思想有張力的軀殼。倒映靈魂，盛著希望。
　　期待著這個五一，能有明媚的陽光，水透的空氣。于是，便可遠行。
　　偶爾的翻閱，看見一個詞“PeakExperience”。馬斯洛這樣描述它，是一種能夠讓人一剎那之間覺得無所缺憾、一切美好圓滿的感覺。
　　這詞，電光火石般，穿透這個午后。一縷絲棉般柔軟的拉得細細的云，落在肩上。心里，淺淺清亮。
　　原來，幸福就是站立在剎那里。
　　就象突然聽見收音機里放一首老歌，窗外正月白風清。蒼綠的往事，橫在你我之間。白色的大理石，向天上的星星嘆息著說，我記得。所有的不如意，都往后退成風景，靜靜肅立兩旁，音樂的雨點，輕輕敲擊心房。一枝花遞與，兩意莫沉吟。
　　或者，你和他還有兒子，在黃昏的人行道上，追逐著彼此長長的影子。一些話，還沒說出口，就化在心里。你們相守著，愛著，覺得心底每個角落都被充滿。一剎那，時空停止。
　　或者，你和友人，坐在一個街頭的小店，吃著多年未吃的串串香。俗世的煙火氣息，縈繞著彼此。聊著一些暖的話題。穿腸而過的，是剎那的歡喜。
　　或者，你經過了長長的跋涉。心和腳步，都極其疲憊。突然發現，天空如洗，山脊蘊碧，云彩蒸蔚，清風駝嬉。一剎那，內心悄然敞開。好像你和自然慢慢融合，沒有任何隔閡，天地間的一切任你享用。不，你甚至不想占有這一切，因為你就是其中的一員。
　　原來，幸福的質地，有九月白菊的淡香和四月馥郁的悵惘。快樂和憂傷，總是一半一半。幸福是極度眩暈里的那一點點針刺，是白開水里摻的那一勺子安寧。
　　那么，你，還肯輕易站在剎那之外么？
　　選自《青春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