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呆瓜,怎么會陷進無人區?”他問道,“自從有消息說你要被送過來,大家就都想弄明白。你怎么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了,我敢說你身上沒有一處不是沾滿泥巴或血跡的。你這副尊容真難形容呀。不過,我們很快就能處理好。我要把你拴在這兒,讓風把臟東西吹掉。然后,我會按部就班地給你清洗,等那個軍官來檢查。來吧,小呆瓜。等我給你清洗干凈了,軍官就會來看你,他會給你包扎傷口。很遺憾現在還不能給你吃的喝的,這得等軍官同意了才行。中士是和我這么說的,怕萬一要給你動手術。”他一邊往外拿刷子一邊吹著口哨,這口哨聲和我熟悉的那個聲音~模一樣,讓我對油然而生的希望確定無疑,我敢肯定不會有錯。我興奮極了,抬起前腿對他叫了一聲,想讓他認出是我。“嗨,小心點兒,小呆瓜。你都快把我的帽子弄掉了。”他輕聲說著,還緊緊抓住繩子,撫摸我的鼻子,過去我一不開心,他就這樣做,“不需要那樣。你不會有事的。沒有什么可緊張的。我以前也認識一匹小馬,它和你一樣,也特愛緊張,不過后來我倆熟悉起來就好了。”
“艾伯特,你又在和馬說話了?”從旁邊的馬廄里傳來一個聲音,“天哪!你怎么就覺得它們能聽懂你說的話?”
“戴維,有些馬電許聽不懂,”艾伯特說,“不過,總有一天,其中一匹馬會聽懂。它會來到這里,會聽出我的聲音。它一定會來的。那時,你就會見識一匹可以聽懂我說的每句話的馬。”
“你不是又想喬伊了吧?”說話的人把頭探出馬廄門,“你就永遠忘不了那匹馬嗎?我都和你說過上千次了,外頭戰場上有差不多五十萬匹紅馬。我知道你加入獸醫軍團就是為了有機會碰到那匹馬。”
我用受傷的那條腿刨地,想吸引艾伯特更仔細地打量我,可他僅僅拍了拍我的脖子,就開始給我刷洗。
“不過你要知道,你的喬伊能到這里,那可是五十萬分之一的概率啊。你得現實些。它可能已經死了——好多馬都死了。它也可能和義勇騎兵隊去了巴勒斯坦,可能在幾百英里戰壕的任何一個地方。要不是因為你和馬關系那么好,要不是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簡直會以為你想喬伊想得腦子出問題了呢。”
“戴維,你見到它后,就會明白我為什么這樣了。”艾伯特蹲下,把我肚子上的干泥巴刮下來,“你會明白的。世界上沒有哪匹馬長得和它一樣。它是匹棗紅馬,鬃毛和尼巴是黑色的。前額上有個白十字,四個蹄子雪白,沒有一根雜毛。它有一米九多,從頭到尼都無可挑剔。我可以告訴你,你只看它一眼就能記住它。我可以從一千匹馬里認出它來。它真的與眾不同。尼科爾斯上尉——你知道的,他已經犧牲了,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那個從我爸手里買走喬伊的人,他給我寄來他畫的喬伊。他第一次見到喬伊就發現了它的特征。戴維,我會找到喬伊的。我大老遠來這兒,就是為了要找到他。要么我找到它,要么它找到我。我告訴過你,我答應它的,我會說到做到。”
“艾伯特,你腦子真是出問題了,”他的朋友打開馬廄門,過來檢查我的腿,“我只能說你腦子出問題了。”他握住我的蹄子,輕輕抬起來,“它至少有一只蹄子是白色的——透過這泥巴和血跡看,目前至少有一只。我會輕輕處理一下這傷口,趁我在這兒,我幫你一塊兒擦洗。要不,你不可能按時把這馬打理干凈的。我已經整理完了亂糟糟的馬廄,剩下的活兒沒多少了,你好像也需要個幫手。那大嗓門老中士不會介意,只要我把他吩咐的事都做完就成,我已經都做完了。”
兩人不厭其煩地給我搓呀,刷呀,冼呀。我靜靜地站著,偶爾用鼻子蹭蹭艾伯特,想讓他回頭看看我。可他只忙著給我洗尾巴和臀部。
“三只了,”他的朋友清冼完我的又一只馬蹄后說,“現在有三只白蹄了。”
“戴維,別老提了,”艾伯特說,“我知道你想什么呢。我知道大家都覺得我永遠也找不到喬伊。部隊里上千匹馬都有四只白蹄——這我知道,可只有一匹馬的額頭上閃耀著十字形狀的花紋。夕陽下,有多少匹馬的毛色會那么發亮,像熊熊烈火在燃燒一樣?我跟你說,沒有一匹馬會和它一樣,全世界都沒有第二匹那樣的馬。”
“四只白蹄了,”戴維說,“四條腿,四只白蹄。現在就剩下額頭上的十字了。你往這滿是泥巴的身上潑上紅漆,你的喬伊就在跟前了。”
“別逗我了,”艾伯特低聲說,“戴維,你知道我對喬伊很認真。我要找到它,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它是我參軍前唯一的朋友。我跟你說過。我和它一起長大,真的。它是我在這世上唯一掛念的朋友。”
戴維這會兒挨著我頭站著。他撩起我的鬃毛,開始輕輕地,后來又用力地刷我的額頭,把塵土從我眼睛上吹掉。他仔細端詳一會兒,沿鼻梁刷下去,又開始刷兩耳之間的部位。我不耐煩地甩甩頭。
“艾伯特,”他輕聲說,“我不是逗你玩兒,真的沒,這會兒可沒逗你。你說你的喬伊有四只白蹄,都齊刷刷地白?對嗎?”
“對。”艾伯特答道,邊說邊刷洗我的尾巴。
“你還說喬伊額頭上有個白十字?”
“對。”艾伯特仍漫不經心地說。
“艾伯特,我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馬,”戴維說著用手撫平我額頭上的鬃毛,“真不敢相信居然會有這事。”
“嗨,當然了,我跟你說,”艾伯特提高嗓門說,“它全身都是紅色,在陽光下像一團燃燒的火焰,我原來不就說過嘛。”
“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會有這事,”他的朋友繼續說,還壓低了聲音,“我是說,要不是現在親眼看到,我還真不敢相信。”
“嘿,得了,戴維,快別鬧了,”艾伯特說,這會兒他的聲音里有了火藥味,“我和你說過了,對不對?我告訴過你,我對喬伊是認真的。”
“艾伯特,我也是認真的,非常認真。這匹馬有四只白蹄——毛色純凈,就像你說的一樣。這匹馬的頭上有個明顯的白十字。你可以自己看看,這匹馬的鬃毛和尾巴是黑色的。它站起來有一米九多,把它刷洗干凈會特漂亮。這馬身上的一層泥巴去掉后就是匹棗紅馬,和你說的一模一樣。”
戴維說話時,艾伯特突然放下我的尾巴,慢慢地圍著我轉了一圈,用手摸著我的背。最后,我倆終于面對面地站著了。我覺得他的面部皮膚有些粗糙,眼睛周圍也有了皺紋;他穿著制服,顯得比我記憶中塊頭更大,個子更高。
不過,他是我的艾伯特,毫無疑問,他就是我的艾伯特。
“喬伊?”他盯著我的眼睛,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喬伊?”我甩甩頭,高興地答應著,這聲音傳遍整個院子,引得其他馬和士兵都來到馬廄前。“真的有可能,”艾伯特低聲說,“戴維,你說得對,有可能是它。就連聲音也和它一樣。不過,我還有個辦法能確認到底是不是它。”~兌著他解開繩子,取下我頭上的籠頭。他轉身朝門口走去,然后面對我,手在唇邊握起來,開始吹口哨。是他的口哨聲,像貓頭鷹在叫,好多年前我們在家鄉的農場上散步時,他就經常這樣吹口哨,聲音低低的,斷斷續續。剎那間,我的腿不疼了,我輕松地朝他小跑過去,把鼻子埋在他的腋窩里。“是它,戴維,”艾伯特張開雙臂抱住我,臉貼著我的鬃毛,“這是我的喬伊。我找到它了!我說過它會回來,它真的回到我身邊了。”
“怎么樣?”戴維扮了個鬼臉問,“我和你說什么了?我也不是經常說錯吧?”
“不是經常說錯,”艾伯特答道,“不是經常說錯,這次沒有錯。”
作家小檔案
邁克爾·莫波格,英國最受歡迎的兒童文學作家之一。大學畢業后曾擔任小學教師,在每天為孩子們講故事的過程中發現了自己文學創作的天賦。迄今為止,莫波格已創作百余部兒童文學作品。1999年,他與詩人泰德·休斯一起創辦了每兩年一次的“兒童桂冠作家”評選,并成為此稱號的第三位獲得者。2006年,他憑借在文學領域的貢獻被授予大英帝國軍官勛章。莫波格現在居住在德文郡,與妻子共同推廣“城市兒童農場”計劃,時常與孩子們一起勞動,從中獲得創作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