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南京市市長季建業怒批機關干部“玩風太甚”,把打游戲、玩牌當事業的言論經媒體報道,被迅速放大,算是2011年全國范圍內“整頓公務員作風”的第一炮。
從主觀上不能認為季市長是在“作秀”,但在傳播效果上,這類“怒批”早已淪為一出荒誕劇了。
近年來,一些公務員在上班時玩網絡游戲、看電影、織毛衣、打牌、集體早退等現象頻頻被媒體曝光,早已不是新聞,但偏偏它又屢屢成為“新聞”。是整頓無效、還是積弊難返?
為此,有必要替季市長深度分析為何公務員會把玩牌當事業,并為醫治公務員的“職業倫理缺失癥”尋找藥方。
職業懲罰機制是如何啟動的
社會學三大開山祖師之一的杜爾凱姆曾經下過一個論斷:如果沒有相應的道德紀律,任何社會活動形式都不會存在。
道理很簡單,在一個高度分工的社會,做什么都要遵守一定的職業道德。如果醫生上班不看病、工人上班不生產、教師上班不教書、農民“上班”不種莊稼、司機上班不開車,全都去打牌玩游戲,那社會不僅亂套,而且完了。
人當然都有偷奸耍滑卻想照拿錢的毛病,所以無論哪種職業里,都有人貪玩好耍。這就需要一種懲罰體系來迫使人們遵守職業道德。
農民種莊稼時,確實也可以拿玩牌當事業,但很遺憾,同村人所構成的社會評價會看不起他,莊稼沒有收成的后果會懲罰他。工人也可以上班時聚在一起玩牌,但不幸的是,工廠的管理制度會嚴厲懲罰工人。一個營銷人員同樣也可以偷懶,但前提是,他不想掙錢,或者不想干了。一個餐館服務員同樣也可以玩牌,那么,后果就是他等著顧客的投訴,然后被老板懲罰。
幾乎所有從事與生產和服務有關的職業,從業人員的行為總會產生或好或壞的后果,并迅速得到反饋,從而影響到所工作機構的利益。在這類行業,一個員工是否能夠生存,一個工廠能否發展,與他們的行為息息相關。因此,任何一家工廠都會嚴格制度,對員工不遵守職業道德的行為進行懲罰;而員工也會具有遵守職業道德的自覺。
職業道德和一個人的生存、工作機構的生存、甚至社會的生存息息相關,是一種基本要求,就像要求一個人遵守基本的公共道德,不能在大街上隨地大小便一樣,乃是一個常識。
公務員和公眾在機制上被隔離
那么,公務員的職業道德又是什么?往大處說是公仆意識、責任意識,往小處說至少是遵守工作紀律。但為何有的公務員就沒有這個常識,屢教而不改,以致要惹得市長“怒批”呢?
季市長還舉了個例子,說他聽到過有公務員說“什么事,多大事,不關我的事”。甚至他還聽到一個故事,南京某個局級領導在飯桌喝酒時很得意地說“我就是不干事,裝呆”。
從理論上講,好像情況不會是這個樣子。
公務員無論是什么,首先是一種職業。一個人是“公務員”而不是“私務員”,就意味著,他上班必須按照職業的要求為公眾辦事,而不是為自己以及自己所屬階層的利益辦事。用溫總理的話說,他是“人民養著的”,是人民花錢請他們,他們必須為人民辦事。
在市場上,一家工廠如果不能提供合格產品,那就完了,因為市場也存在選擇性,你干不好,訂貨方就可以找別人。一個員工如果以玩牌為事業,也會受到懲罰,因為用人同樣存在選擇性。
從民主政治的游戲規則上講,這也適用于公務員。民主政治有兩個主要的特征,其一是“主權者”是全體人民,權力者的權力是人民授予的,即“權為民所賦”。所以,如果發現公務員干得不好,懈怠或者不稱職,人民可以啟動問責機制,甚至重新選人。其二,因為人民是公務員服務的直接對象,就像他們在飯店吃飯一樣,可以評價服務員的服務好不好,并且有制度保證這一點。
而問題就出在,在現實中,由于相關機制保障的欠缺,公眾卻恰恰沒有權利以及權力對公務員進行評價和制約。提供公共服務的公務員,與他們所服務的公眾在機制上被隔離開來。公務員從權力到行為,都形成一個封閉的系統,被隔離和排斥在這一系統之外的公眾無法對他們的行為施加影響。
監督和懲罰的錯位
這一系統在治理的意義上是權力系統,而在管理的意義上,則是科層體制。
科層體制下,一級對一級負責,最普通的科員對科長負責,而科長對局長負責,在這里面,好像沒老百姓什么事,他們既不是評價公務員行為的主體,也不是發現他們玩牌而進行懲罰的主體。評價和懲罰主體都是公務員的上級領導。比如,如果科員上班玩游戲不讓科長看到,或者科長看到沒有給予懲罰,那就沒事。從各地對公務員上班玩游戲等行為的懲罰中,都能看到這一點。
重慶曾有兩名公務員上班玩游戲,被發現后,遭到了通報批評。但有的公務員上班打游戲就被扣50%年終獎。這里的評價和懲罰主體都是上級,和公共服務的對象沒有什么關系,只是權力系統、科層體制的自我糾正。
針對公務員上班玩游戲、打牌嚴重的現象,各地都有禁止玩游戲、上網聊天的規定,以致讓人感覺,管公務員就像管根本不懂事的小孩一樣。這類規定的出發點當然是好的,但是,它們都有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對公務員行為規范的監督和懲罰主體同樣只是上級,而不是要承擔公務員玩游戲行為后果的公眾。
問題是,公眾有什么辦法讓上級有動力和壓力去監督、懲罰公務員不遵守職業道德的行為?如果公務員只是對上級負責,而公眾卻無法讓公務員的上級對自己負責,那么,他們對公務員不遵守職業道德的行為,就無法進行約束。
另外,公眾被排除在評價機制外是有問題的。因為公務員提供的公共服務好不好,應由公眾而不是上級說了算。而現宴是,無論是從監督、懲罰主體,還是評價主體的制度設置上,都存在嚴重的錯位。公眾無法通過制度的渠道對公務員施加足以影響到他們利益的評價,而只能以牢騷或網絡、媒體揭露的形式來表達。正是這些錯位使近年來公務員上班玩游戲、玩牌屢禁不止。
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就是在機制上消除監督和懲罰主體的錯位。其實也可以把監督和評價權交給社會。當今,在我國努力建設“責任型政府、法制型政府、服務型政府”的大背景下,對政府績效的考核已在逐步引入社會公眾評價指標,而一些地方的宮員公開述職、述廉,已經成為常態。公務員的監督和考核改革已走在路上,只是步子還需再邁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