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是穴
“阿是穴,就是哪兒疼掐哪兒。”大師掐著我的脖子說。
一個時期以來,我伏案寫字,脖子又酸又疼,硬得嘎巴巴響。
大師掐著我后脖子上的硬筋,將我掐得呲牙咧嘴。我領教阿是穴的厲害了。經過大師的掐治,不消一刻,我原本僵硬的脖子松軟了許多。
大師一邊掐我的脖子,一邊同我聊天。很自然就聊到了中醫西醫之爭。“中醫治的是得病的人,西醫治的是人得的病。中醫先望聞問切,從整體上觀察人的病態;而西醫呢,一有病就把你弄到流水線上去,一個零件一個零件地排查,哪個零件壞了,就治哪個零件。心臟壞了,就挖開胸膛,安個支架。”
我笑了。照大師這么說,如果西醫看我的脖子,就該卸掉我的脖子了。
“你笑什么?我可不是鼓吹中醫,貶低西醫。治病,必須得有中醫,也必須得有西醫。一個社會,分工不同,有馬有驢,各干各的活。中西醫結合治療,但決不是非驢非馬的騾子。”
聽大師說驢說馬說騾子,我又忍不住哈哈笑。大概是我笑岔了氣,竟痛得腰直不起來了。
“趴下,治腰!”大師命令我趴到硬板床上。
大師開始掐我的腰了。我不知他掐的是什么穴位。根據大師的理論,“哪兒疼掐哪兒”,大概他掐的是阿是穴的“連鎖店”吧。
大師掐著我的腰,同我繼續聊著。這回,他聊的是死刑。嚯嚯嚯,他居然同我聊上了死刑。“聯合國近200個會員國中,廢止死刑的有110多個國家。”大師侃侃而談。
“我同意這樣的觀點:死刑的震撼力,小于終身監禁。如果,大家都過上了小康生活,活得好好的,為什么要享受終身監禁呢?但現在,還不行,終身監禁的條件還不成熟。犯人住進監獄,有飯吃,他為什么不住進去?所以,對那些罪大惡極的犯罪分子,還是要執行死刑。”
聽他這么說,我想起了一位熟人,因為重案掉了腦袋。如果他活著,聽到大師說這番話,會怎么想呢?
掐了半個小時的腰,我從床上爬下來了,穿好了鞋子,準備離開大師的診所。可是,我剛走了兩步,右腿卻疼了起來,疼得我一瘸一拐的。
大師令我坐下,開始為我掐腿。又是阿是穴,“哪兒疼掐哪兒”。是的,大師為我掐腿的時候,又滔滔不絕地扯開了。這回,他聊的是愛情。嘿嘿,大師同我聊愛情!“愛情是什么?愛情就是心心相印。談戀愛的時候,你看見女朋友打一把傘,心疼得會立即接過來。可是,結婚以后呢?女朋友變成老婆了,你就麻木了。她在廚房里燒菜,小孩子纏著煩她,而你卻翹著二郎腿看報紙,用宜興紫茶壺喝茶。”
大師說的是誰呀?我瞅瞅屋里沒別人,臉倏地紅了起來。
“有人研究過兔子。先給兔子吃一些高脂肪食品,升高它們的膽固醇。然后,把它們分成兩組,一組的兔子有人親撫,另一組則無人理睬。一周后,奇跡出現了,那些被人愛撫過的兔子,膽固醇降低了60%。瞧,愛,就是這樣神奇。”
我無言以對,只能呲牙咧嘴掩飾面色的尷尬。
掐完了腿,我正式向大師告辭。我有幾分心虛,不敢直視他那雙目光如炬的眼睛。我一轉身,正要離去,忽然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天旋地轉中,我驚叫了一聲。大師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我,將我弄到了床上。我緊閉雙眼,任由大師擺布。“躺好,我給你掐掐腦袋。”大師叮囑我。
又是阿是穴?又是“哪兒疼掐哪兒”?
果真,大師開始掐我的腦袋了,我的肉腦袋,被他一把一把地掐著,掐得我哼哼唧唧,痛苦不堪。大師一邊掐我,一邊說我:“你這個人啊,心事太重!你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了,非得把你全身掐一遍,才能徹底給你排毒!你說吧,你說哪兒疼,我就給你掐哪兒!”
我不搭腔,隨大師怎么說好了。
大師掐著我的腦袋,我處于半昏迷狀態了。這種狀態挺好,人間的任何煩惱,我都不想了。不想煩惱,真好。
“你喜歡看戲嗎?”大師問我。
我擺擺手,算是回答。
“我建議你經常去看戲,到劇場去看,不要整天泡在家里看電視。電視是斗室文化,劇場是群體文化。躺在床上看電視的人,最容易孤獨,上了歲數,就是老年癡呆!而到劇場看戲,現場感受觀眾的笑聲,就容易滿足潛意識里的精神需求!孤獨的現代人,特別需要聚會!當然,更重要的是,看了戲劇,是為了走出戲劇。戲劇是以假當真的,你只需要讓情感借助于想象力達到理想的故鄉。”
我靜心聆聽,大師的話,已經入耳入腦了。
出乎意料的是,大師掐完了我的腦袋,并沒有扶我起來,而是又轉移到我的雙腳上去了。我的腳,并不疼啊,大師為什么要掐我的腳呢?
大師說:“你別奇怪,有的時候,就是需要頭疼醫腳,腳疼醫頭!像你這么憂郁的人,掐哪兒都是穴位。”
又是阿是穴嗎?真叫我困惑不解了。
頃刻間,我卻感到經絡暢通了。我恍然大悟:阿是穴的最高境界,就是大師想掐哪兒,就掐哪,讓他隨心所欲吧。
我索性閉上雙目,靜靜地養神了。大師在我的耳邊,不停地說著他想說的話。什么非物質遺產、臨終關懷、高等教育、反恐怖襲擊……他想說什么,隨口就說。在他的催眠曲中,我有了倦意,昏昏入睡了。
可是,夢還沒醒,黃昏就來了。
大師將我扶起來,告訴我,可以離開了。我神清氣爽地離開了診所。回頭望望診所的牌子,竟看見了兩個閃閃發光的紅字:話聊之家。
盲 友
下午,按摩店剛開門,一輛警車便駛了過來。車上下來個警察,對開店的老李說:“老李,跟我們走一趟。”
老李一驚:“你是誰啊?我是盲人,看不見你!”
警察笑了:“我是小王啊。您當選‘十佳’模范,我還投了您一票呢!”警察說著,給老李敬了個禮。
老李看不見警察敬禮,忍不住說:“讓我跟你去干什么?我又沒犯法!”
警察神秘地說:“去了您就知道了。走吧。時間不長,一會兒就回來。”
隔壁開麻將館的小二,看見警察來找老李,驚異不已。小二知道,老李開按摩店,是專治頸肩腰腿疼的,與那些小姐開的按摩店不一樣的。老李的店,該按哪兒就按哪,自有章法;小姐的店,想按哪兒就按哪,不講章法。
半個小時后,警車開回來了,把老李送回來了。警察把老李攙扶到店里,敬了個禮,走了。
小二探頭探腦地摸過來了。小二問:“李大夫,警察請你干什么去了?”小二知道老李是從盲人按摩醫院退休的,習慣喊他“李大夫”。
老李笑道:“電視臺在十字路口拍錄像,要警察攙扶行人過馬路的鏡頭。所以,把我弄去了。”
小二笑了:“就是得拍你嘛,你是盲人,拍你能拍出來新聞性!”
老李笑著說:“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吧。我得配合有關部門開展工作。”
小二問:“啥叫有關部門?誰是有關部門?”
老李仰面大笑,笑聲如雷。
小二說:“你既然能幫助警察,你也幫助幫助我唄。我那邊打麻將的人,來你這里做按摩,你可不許對他們說‘不準打麻將’!”
老李說:“打麻將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人都坐僵了,頸肩腰腿不痛才怪呢!”
小二說:“你不準他們打麻將,就是耽誤我做生意!”又說:“您也不想想,都不來打麻將了,沒人喊痛了,還有人上你這兒來做按摩嗎?”
老李問:“什么意思?”
小二說:“這叫伴生!你懂不懂?賣皮鞋的門前,肯定有個修鞋的,這就叫伴生!”
老李笑道:“小二,你別忘了,是我先開的按摩店,你后開的麻將館!”
小二說:“我不就是看見你開按摩店了,才來開麻將館的嗎?按摩按摩好了,就去打麻將;打麻將打累了,就來做按摩!兩全其美嘛。說白了,咱倆是一根繩上的兩只螞蚱!”
老李昂著頭沒吭聲。他看不見小二的臉,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即便看得見,又有什么用呢?從省城退休一回來,老李就聽說小城有四多了:閑人多,麻將館多,儲蓄所多,癱瘓病人多。而麻將館就是滋生癱瘓病人的溫室……幾年下來,經老李調治過的病號,已有成上千人次了。大概也就是這個原因,他的口碑好,評選“十佳”的時候,許多人都投了他一票。
小二走了。店里的電話鈴響了,是社區打來的。社區工作人員說:“李大夫,明天上午,在家等著。要過節了,區領導要到你家慰問!”
老李抓著話筒說:“要慰問,就來店里吧,我8點準時上班!”
社區人員說:“李大夫,領導說上你家看看,你不讓看?領導是深入民居,是關懷愛護!電視臺還要跟著去呢,上你家拍錄像!你不在家,怎么拍?更重要的是,領導要和你握手,你要準備說幾句。說什么?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
老李笑了:“好好好,我當然知道該怎么說了,不就那幾句話嘛,和去年一樣!”
社區人員說:“拜托,千萬不敢掉鏈子!我們可是靠著你的大名壯臉呢!評你當‘十佳’,我們可是做了大量工作!”
老李說:“我知道,誰讓我和你們是伴生物呢?”說著,放下了電話。
不知什么時候,小二進來了。小二問:“李大夫,和誰打電話呢?”
老李避而不答:“告訴你那邊打麻將的人,明天上午,我不開門;要做按摩的,下午來!”
小二說:“上午,麻友們都在家睡大覺,我也不開門。下午,他們找你做按摩,影不影響我做生意?”小二說著笑著,舔了舔嘴唇。心里在想:不好意思啦,咱們是伴生物,我不吃你吃誰呢?
老李照相
老李結婚前,和媳婦照了張合影。那時候,結婚證上還沒要求貼照片,寫個名字就可以了。可是,老李不干,非讓媳婦跟他去照相館照相。老李說,人生就這么一回,為啥不攝影留念?
老李是戴著墨鏡照的。攝影師的眼睛閱人無數,卻沒看出來新郎官是個瞎子。老李衣衫整潔,頭發一絲不茍,又戴個墨鏡,看上去就像個老式的知識分子。直到老李來取照片,攝影師才發覺他是個瞎子。瞎子照什么相呢?照相有什么用呢?攝影師百思不得其解。
老李把照片拿回家,讓媳婦看。媳婦一看就樂了。從照片上看,新郎官一點都不像瞎子,戴著墨鏡,人顯得更帥。
媳婦是從鄉下找來的,好胳膊好腿,五官端正。好好的姑娘怎么會嫁給瞎子呢?誰都說不清。反正,老李的單位,還有好幾個瞎子,找的對象,都是好胳膊好腿的好姑娘,沒一個是瞎子或瘸子。
那就好好過日子吧。甘蔗沒有兩頭甜的,就圖個瞎子是國營正式工吧,旱澇保收,鐵飯碗,總比面朝黃土背朝天強。
第二年,媳婦就給老李生了個大胖小子。大胖小子身上的零件一個都不少,一雙大眼睛黑亮黑亮。
老李又領著媳婦,抱上兒子,去照相館照相,照了張全家福。攝影師很驚訝,也表現得很友好,只收了成本價。
以后的每一年,老李都要來照相,照全家福,也照標準相。老李總是戴著墨鏡。雖然,他看不見世界,卻用鏡片過濾著世界。
就這樣,照了一張又一張,照了一年又一年。
兒子長大了,讀大學去了。不過,每年放假的時候,他都要回來,陪著父母去照相。說白了,就是陪著老李去照相。老李雖然老了,卻一直喜歡照相。每年的照片,他都留著呢,讓兒子塞到影集里,做永久的紀念。
人們都知道老李愛照相,也就免不了要議論。瞎子照相,給誰看呢?是給他自己看嗎?可是,他看得見嗎?老李總是戴著墨鏡照相,這也不是給自己看的呀,這是給別人看的吧?讓別人看不出來他是個瞎子,即便看出來,也能理解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瞎子也是人啊。說到底,瞎子戴墨鏡照相,就是在修飾自己嘛。如同女人化妝,不也是為了將自己弄得更漂亮,抓獲更多的眼球嗎?
議論歸議論,老李充耳不聞,或根本就沒聽到。其實,不看不聽,并非不知道。電視里、收音機里,不是經常播放東北人演的小品,拿傷殘人取樂嗎?老李不看電視,但可以聽電視,還可以聽收音機,什么事聽不到?天下大事,沒有瞎子不知道的。
不管人們怎么議論,老李還是腳踏實地地過自己的日子。出門時必衣衫整潔,臉上必戴著墨鏡。逢年過節,必攜家帶口,去照相館留影。家里的影集中,有許多“春節快樂”、“五一留念”、“國慶紀念”、“中秋存影”之類的老照片,一張比一張耐看。
忽然有一天,老李提出要和老婆去補拍婚紗照。老婆說,拍什么婚紗照?我從你的媳婦升格為你的老婆,難道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老李笑道,不是那意思。從前,我太窮,只和你拍了張黑白的結婚照。再說,那時候結婚,也不興女方穿婚紗。現在,有條件了,年輕人結婚,都去海邊拍婚紗照呢。咱不去海邊,去照相館補張婚紗照,有什么不可以呢?
老婆不想去,堅持說老夫老妻,沒必要浪漫,沒必要浪費。
老李執意要去,并批評老婆說,怎么是浪費呢?難道過上幸福生活是浪費嗎?老婆被他批評得啞口無言,只好隨著他去了影樓。如今的照相館已經不叫照相館了,叫影樓了。老攝影師已退休了,小攝影師剪著板寸,人很精神。看見老年顧客來補拍婚紗照,小攝影師笑容滿面。
老婆在心里嘟囔著:拍出來照片,瞎子能看見嗎?我變成伊麗莎白又怎樣?不還是瞎子的老婆嗎?
老婆沒拗過瞎子,把婚紗照拍了,各種姿式,拍了個系列。花了1688塊錢,老婆心疼得直咂嘴,嘮叨了好多天。
婚紗照拍出來的效果很不錯,影樓多洗了幾張,掛到展櫥里。老李的形象很獨特,戴一副墨鏡,很像一位呼風喚雨的大亨。當然,老婆的形象也很有檔次,像大亨的夫人,一點兒也看不出來當年村姑的影子。
照片一掛出來,就有了連鎖反應,一撥又一撥老年人來觀賞了,來影樓補拍婚紗照了。
誰都沒想到,老李會和影樓打起來官司。打官司的理由很簡單,沒經過老李的同意,為什么把照片掛出來?這不是侵犯肖像權嗎?
老李的兒子是個律師。自然,就把官司打贏了。
法院判決那天,老李還是那副打扮,衣衫整潔,頭發一絲不茍,臉上戴著墨鏡。老李的神態富有尊嚴,腦袋里裝滿了人格二字。
可不知為什么,從那以后,老李再也不照相了。
盲人指路
有個鄉下人來城里找親戚,找著找著迷了路。前幾年,鄉下人來過城里,知道親戚住哪里。鄉下人以為自己胸有成竹,也不問路,在城里摸來摸去。摸出了一身汗,也沒摸到要找的地方。問了幾個人,都說不知道。眼瞅著天要黑了,鄉下人急懵了。
有個好心人提醒他,你去問問瞎子吧。
問瞎子?鄉下人以為聽錯了,瞎子哪兒都看不見,找瞎子問路,這不是開玩笑嗎?
好心人又說,你就得問瞎子。天下的事,沒有瞎子不知道的。說著,好心人給鄉下人指了指盲人按摩診所。
鄉下人遲疑著,推開了診所的玻璃門。
按摩嗎?聽見門響,瞎子就知道來人了。
不,不按摩。鄉下人吭吭唧唧地開始問路。憑著印象,說出了一個六角廁所。那是個公共廁所,房頂四周有六個房角。
鄉下人上次來城里,住到親戚家,不好意思上親戚家的廁所,就上外面的六角廁所。這次,鄉下人就是認準六角廁所來找親戚的。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六角廁所了。他哪里知道,隔幾年沒來,六角廁所早扒了。
瞎子說,你要找六角廁所啊,我知道,早就扒了。瞎子以為鄉下人要上廁所,就說,你尿尿的話,就在我店里解決好了,不用滿街找廁所了。瞎子知道,很多鄉下人來城里,因找不到廁所而尿了褲子。
鄉下人連忙說,我不上廁所。又說,我知道,城里的銀行比廁所多,城里的商店比廁所更多。
瞎子嘿嘿笑道,你不上廁所,你問廁所干什么?
鄉下人不好意思地說,您眼神不好,我也不敢哄您。我有個親戚,就住在六角廁所附近。我找到了六角廁所,就找到了親戚。
瞎子大笑,原來如此啊!
瞎子就對鄉下人說,那你還去老地方找吧。然后,瞎子告訴鄉下人,六角廁所原來在什么位置,現在改成了垃圾中轉站,在新光街和香悅街的西北角,走路10分鐘就到了。
鄉下人說,垃圾中轉站啊,我下午就見到了。又說,謝謝您啊,師傅!鄉下人高高興興地道了謝,出門找親戚去了。
瞎子笑笑,打烊關板了。
第二天早晨,瞎子剛開門,鄉下人又來了。鄉下人一進屋就說,沒找到人,親戚搬家了!
瞎子問,你在哪兒過的夜?
鄉下人說,垃圾中轉站啊。又說,俺鄉下人不惜力,我幫上夜班的工人干了點活兒,人家讓我在桌子上趴了一夜。
瞎子問,你打算怎么辦呢?是回鄉下呢,還是繼續找人?
鄉下人說,繼續找人啊。
瞎子說,你要找的親戚,什么社會身份?從事什么職業?有什么特長?有什么愛好?姓什么,叫什么?家里有幾口人?瞎子問了一大堆問題,要鄉下人回答。
鄉下人有的能回答,有的不能回答,需要想半天。
這時候,有人來做按摩了,瞎子就開始工作。鄉下人立在一邊觀察瞎子干工作。他發現,瞎子特別能聊天,什么都聊。誰家有氣管,能給自行車打氣;誰家的爺們有手藝,會磨剪子會搶菜刀;誰家的媳婦心靈手巧,會做衣裳會繡花……鄉下人發現,大事小情,瞎子沒有不知道的。鄉下人還注意到,偶爾,也會有人伸進來腦袋問路,問瞎子知不知道啥啥地方,在什么路?坐幾路車?瞎子有問必答。鄉下人從心里佩服瞎子是幅活地圖!
終于,鄉下人想起了什么。鄉下人說,他要找的那個親戚,會剪紙,還玩根雕。
瞎子說,那你就到民間藝術家協會去問問,準能找到。
瞎子又告訴鄉下人,民協在哪兒哪兒哪兒。
鄉下人一拍大腿,樂得直想蹦。
鄉下人一步三跳地躥出門外,到民協找親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