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黃蓋

　　一個多數人耳熟能詳的高級理論，叫做“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作為自古即有“江南魚米之鄉”美稱的南陵縣，是中國四大米市之一的蕪湖市的重要糧倉；作為上層建筑的文學創作，南陵縣從來就是兵強馬壯，多有可觀。
　　本期南陵文學方陣，最可看的是這組散文。從內容上說，這組散文寫的大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體，不過是回首前塵，懷人念舊，敘敘家常，憶憶往事而已。然而，小事體見真性情，發新感觸，讀來頗為親切感人。更可喜的是，這組散文的文筆也值得稱道。概括說來，也就是平和恬淡，舒卷自如，娓娓道來，妙語生輝，多得閑情佳趣。而其中的個別篇目，把眼前情景與古人詩文融為一體，引經據典，縱橫馳騁，翰墨書香之氣從筆下自然流出，不見學究氣與陳腐氣，只見學養的深厚與文字的老道，給人滿腹錦繡、一腔才情之感。這樣有學問的散文作者如今已不多見。
　　當然，方陣中的小說與詩歌也多有佳作，值得一說，茲從略。
　　苗振亞 李國彬 張 琳
　　
　　一
　　
　　安徽南陵許鎮西去四公里，便是哺育了一代又一代南陵人的漳河。傍著漳河，有一個古老的鎮子，鎮子南邊，有一個叫王家墩的小村子，村子一隅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曾經有過一座古墓，使得漳河岸邊這個古老的鎮子以及鎮邊古老的渡口因而得名：鎮叫黃墓鎮，渡叫黃墓渡。
　　古墓的主人，便是三國時期東吳大地叱咤風云的一代名將——黃蓋。
　　
　　二
　　
　　說起黃蓋，首先自然要說起一句流傳極廣的歇后語：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知道黃蓋的，大多是因為這句歇后語，以及與這句歇后語有關的不能不說的故事。
　　故事源于文學名著《三國演義》中的赤壁之戰。
　　說當初曹操親率百萬大軍沿江而下，朝著劉備、孫權殺奔而來。情況緊急，雙方實力懸殊太大，劉備與孫權兩方當即緊急磋商，準備聯手抗曹。其時情況很復雜，尤其是東吳陣營內主降的呼聲很高，但孫權在與周瑜促膝長談之后態度堅決，下決心與曹操決一死戰。路線方針定下之后，具體謀劃就是諸葛亮和周瑜的事了。眾所周知，這倆人正是《三國演義》中最足智多謀的人，對這一場看來似乎必敗無疑的戰爭，這倆人卻成竹在胸，似乎穩操勝券。且聽諸葛亮是怎么說的：“吾視曹操百萬之眾，如群蟻耳！但我一舉手，則皆為齏粉矣！”（《三國演義·第四十三回》）
　　且看他和周瑜是如何制定作戰方案的。略施小計草船借得十余萬支箭之后，諸葛亮到周瑜帳中一邊飲酒一邊議事。酒酣耳熱之際，二人各自把早已想好的計謀寫在手心，同時伸展開來，奇了，都是一個“火”字！這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方案既定，萬事俱備，除了欠東風，周瑜考慮再三覺得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欠缺：應該有一個人詐降。正苦于人選難以物色之時，黃蓋來了。巧的是黃蓋也是來獻火攻之計的。此時周瑜需要的當然不是火攻之計而是詐降之人。周瑜先試探一句：“恨無一人為我行詐降計耳。”黃蓋當即表示“某愿行此計”，并且愿受些苦，“雖肝腦涂地，亦無怨悔！”（《三國演義·第四十六回》）于是，便有了周瑜打黃蓋的苦肉計。這一打可不是做做樣子，五十脊杖把個黃蓋“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扶歸本寨，昏絕幾次”！
　　以上是《三國演義》中與黃蓋有關的火攻計和苦肉計的大體描述?！度龂萘x》是小說，情節大多是羅貫中妙筆生花，但這里有一點卻是真實的。赤壁之戰，東吳取得勝利的決定性因素是用了火攻，黃蓋詐降，也是周瑜遂行火攻方案的輔助手段，可以說沒有火攻，就不可能有赤壁之戰的勝利。
　　那么，火攻之計這個克敵制勝的金點子，究竟是誰出的？
　　真的是諸葛亮嗎？不是。在《三國演義》中，諸葛亮是智謀的化身。羅貫中為了塑造這一形象，不惜移花接木，把正史中記載的其他人的功績和智謀集中到他的身上，似乎覺得還不夠，還要為他再編造一些。草船借箭有說是孫權來的事，在《三國志平話》中是周瑜的事，在《三國演義》中則都成了諸葛亮的。裝神弄鬼七星壇借東風更是子虛烏有的事，而在羅貫中筆下，卻煞有介事。
　　其實，赤壁之戰根本沒有諸葛亮什么事?！度龂尽泛汀顿Y治通鑒》記載得都很清楚，說是孫劉聯手，其實完全只是周瑜指揮東吳三萬將士打的一場漂亮仗。而諸葛亮，不過是在曹操大兵壓境形勢危急的情況下，作為劉備的特使，去東吳向孫權求救的。當然他不愧為一個出色的外交家，即便求救，他也不明說，轉彎抹角一番道理使得孫權本已打算抗曹的決心更加堅定，既達到了目的，又維護了國格、人格。目的達到后，他便樂滋滋地回去陪著劉備作壁上觀了。
　　那么火攻之計是周瑜的點子嗎？也不是。正史記載周瑜是個足智多謀的帥才，他的才華，其實并不遜于諸葛亮。但是赤壁之戰的火攻之計，確實也不是周瑜的點子。
　　誰的點子？不是別人，正是黃蓋。
　　《三國志·卷五十四·吳書九》載：“瑜等在南岸。瑜部將黃蓋曰：‘今寇眾我寡，難與持久。既觀操軍船艦首尾相接，可燒而走也。’”《資治通鑒》中也可見與此基本相同的描述。在《三國志·卷五十五·吳書十》中，還有一段關于黃蓋的明確記載，“建安中，隨周瑜拒曹公于赤壁，建策火攻”。周瑜聽了黃蓋的火攻之計，非常贊賞，立即選了幾十艘船，堆上柴草，澆上膏油，蓋上篷布，插上旗幟，船后掛著用于逃生的小艇，做好了火攻的準備。
　　關于苦肉計，正史無記載，但黃蓋詐降確有其事，這在《資治通鑒》和《三國志》里均有明確記載。準備好了以后，黃蓋先“書報曹公，欺以欲降”。以曹操的性格和思維能力，按說不會僅憑一紙降書就輕易相信黃蓋投降，因此，《三國演義》中的苦肉計有其合理性，也許《三國志》太吝嗇筆墨了，僅以“書報曹公，欺以欲降”一帶而過。但不管怎么說，曹操對黃蓋詐降深信不疑。以至黃蓋率領火攻之船直奔曹營時，“曹公軍吏士皆延頸觀望，指言蓋降”（《三國志·卷五十四·吳書九》）。誰知道曹操的官兵正伸長脖子看黃蓋來投降的時候，黃蓋一聲令下，火點著了，剎那間火船如箭一般沖向曹營，火借風勢風助火威，頃刻之間火焰沖天，不僅將曹軍江中兵船全部燒著，連岸上營帳也燒了個精光。曹操的人馬燒死的淹死的不計其數。此時，等候多時的周瑜率精兵追殺曹操，曹操不得不留下曹仁等守江陵，自己帶著殘兵敗將丟盔棄甲往北方逃命去了。
　　赤壁之戰對于劉備、孫權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正是這一戰，徹底改變了三方懸殊的實力，奠定了三國鼎立的局面。完全可以這樣說，沒有赤壁之戰的勝利，三國的歷史就會改寫，劉備和孫權要么投降，要么逃亡，要么滅亡。
　　而如此著名如此重要的赤壁之戰，全都是因為有了黃蓋的火攻之計、詐降之計，全都是由于黃蓋置生命于不顧親率火船沖進曹營險些犧牲，才有了赤壁之戰的勝利。遺憾的是，正史也好野史也罷，占盡風頭的是諸葛亮、周公瑾。周瑜作為總指揮，功勛自然無話可說，諸葛亮則純粹是無功受祿。對真正的特等功臣黃蓋的記載、描述、評價，都太過低調了。掩卷深思，不能不讓人扼腕嘆息！
　　
　　三
　　
　　黃蓋與南陵的關系緣于兩點：一是當過春谷長；二是黃蓋墓在南陵。
　　先說春谷長。
　　公元前109年（西漢元封二年）開始有了春谷縣。當時春谷縣的人口雖然不多（戶數當在一萬以下），但縣域面積很大，包括今天的南陵、繁昌、銅陵及涇縣、青陽、貴池的部分地區。三國時，春谷自然屬東吳，其時任過春谷長的東吳名將，依據《三國志》及民國《南陵縣志》記載，有三人：周瑜、周泰、黃蓋。
　　黃蓋當過春谷長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哪年到春谷，在春谷工作多長時間，史料無記載。我們只有從《三國志》中了解一些大概情況。
　　當時東吳屬地很不安定，經常有山越土著鬧事。黃蓋恰恰是解決叛亂和鬧事問題的高手，哪個地方有麻煩，就派黃蓋到哪里去，“有寇難之縣，輒用蓋為守長”（《三國志·卷五十五·吳書十》）。
　　
　　黃蓋在擔任春谷長之前，在貴池當過最高長官。其時貴池叫做石城。那段時間石城的干部隊伍建設十分糟糕，“石城縣吏，特難檢御”（《三國志·卷五十五·吳書十》）。黃蓋到任以后，物色了兩個頭頭，并找來談話，嚴肅告誡他們一番，說：你們二人好好干，把人管好把事干好。我呢，是個武夫，現在賊寇未平，軍旅之務纏身，地方上的事就交給你們了。這二人還真把黃蓋當作了一介武夫，開始還有點害怕，裝模作樣正兒八經干了一段時間，甚至加班加點夜以繼日工作，時間長了，看黃蓋真的不視文書不看文件，什么都不管，于是便原形畢露，老毛病全都犯了。誰知黃蓋表面上不管事，暗中卻密切注視這二人的表現，在掌握了他們違法亂紀的罪證之后，黃蓋動手了。黃蓋動手的方式也很特別，他設宴請來各部門領導，酒過三巡，黃蓋開始“詰問”，這二人毫無思想準備，頓時嚇得屁滾尿流叩頭謝罪。黃蓋說，對不起了，我有言在先，你們干了壞事，我也不會鞭打你們。打是不打，殺了！《三國志》中寥寥幾句，煞是精彩：“蓋曰：‘前已相敕，終不以鞭杖相加，非相欺也。遂殺之。’”（《三國志·卷五十五·吳書十》）這一來震動全縣，一時間無人再敢違法亂紀胡作非為，縣內頓時安定。
　　大概就在這之后不久，黃蓋即調任春谷長。關于春谷這一段，《三國志》中只有五個字：“后轉春谷長?！钡覀兺耆梢韵胂竦玫?，當時春谷也亂，否則不會勞黃蓋大駕。黃蓋在春谷干得怎樣，史料也無記載，但是寫了“凡守九縣，所在平定”（《三國志·卷五十五·吳書十》）。就是說，哪里有亂子，黃蓋就調到哪里，黃蓋調到哪里，哪里的問題就解決了，就安定了。在哪里都干得很出色，在春谷自然也不會例外。
　　現在說黃蓋墓。
　　關于黃蓋墓，有這樣一種說法：南陵的黃蓋墓，其實只是衣冠冢。理由很簡單：黃蓋既不是南陵人，也不是死在南陵，生死之地離南陵都很遠，為什么會葬在南陵？
　　不錯，黃蓋不是南陵人，這一點《三國志》有明確記載：“黃蓋字公覆，零陵泉陵人也?！绷懔耆?，即今天的湖南永州市零陵區。起初，黃蓋在家鄉做個小吏，孫堅舉兵起事之后，跟隨孫堅打天下，孫堅死后跟隨孫策，孫策死后又跟隨孫權，一生為孫氏父子征戰南北。黃蓋最終究竟死在何處？史無記載?！度龂尽分兄皇钦f：“后長沙益陽縣為山賊所攻，蓋又平討。加偏將軍，病卒于官?！保ā度龂尽ぞ砦迨濉菚罚┯腥藫俗耐茢啵壕褪窃谡饔懸骊柕倪^程中，黃蓋病故。于是問題就出來了，既然病死在益陽或其附近，怎會運到千里之外的南陵呢？即便要運，也該運回故土零陵才是。
　　說黃蓋死于征討益陽的過程中，是經不住推敲的?！度龂尽分猩厦婺嵌卧掚m只二十余字，但明明白白地說了三件事：平討益陽山賊；加偏將軍；病卒于官。三件事是在一個時間段上嗎？不大可能，應該是益陽山賊被黃蓋討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