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輩子不再一見鐘情

　　當我第一次見到大汪的時候，那時南京正緊鑼密鼓地下著雨，而我正傻不拉唧地坐在紫金山下等著跟他爬山。沒辦法，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誰讓我事先答應了人家呢，雖然我和大汪的認識并不“光彩”。
　　雖不光彩，但好歹時髦啊。我跟他在網上認識。那時候我剛用QQ不久，才知道添加好友需要點擊“搜索”，可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那么多“好友”主動來找你，于是我靈機一動，摁“搜索”之后，對準南京城的那些陌生人猛加一通，然后就有了名為“紅孩兒”的大汪，再然后，就有了這次頗令人心動的爬山。
　　可是雨越下越大，大汪同志你來不來啊?說曹操，曹操就到了。說實話，大汪剛出現時，我著實嚇了一跳，簡直就是個龐然大物，該有1米80吧，加之他又是個大腦門，我像根雞毛菜一樣站在他旁邊，簡直就能演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了。
　　我們的暗號是一份《金陵晚報》，大陰天的，沒有哪個人犯傻會坐在紫金山下的小賣部看報紙吧，除了我這個來“獵艷”的主兒。
　　見到大汪后，他二話沒說，用眼神點了我一下，我馬上就像明白了一切，屁顛屁顛就跟在他后面上山去了。我承認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跟陌生人說話。老天爺也真是“作美”，一路上雨就沒消停過，而我和大汪愣是沒帶傘，還嘴硬說是不愛打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氣喘吁吁爬到半山腰的天文臺下躲雨時，一看對方，都水淋淋的，真是滑稽又害臊。
　　后來有一段路很滑很難走，且是爬坡，我慌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大汪看來是爬山老手，他自顧自在前面走了半天一轉身看到我正沒出息地立在原地，樂了，折回來二話不說牽起我的手就往上爬。天哪，我在心里暗叫“這輩子第一次牽手也沒了”，但我怎么心里那么甜呢?
　　快要到山頂時，大汪指著一片竹林對我說，當年“竹林七賢”還在這里游玩過呢，說得我不僅僅對“竹林七賢”、包括對大汪，都充滿了敬意。終于到了山頂，環視四周，真有杜甫“一覽眾山小”的豪邁。只是那雨，簡直大得不像話了。于是大汪把我拽到山頂的小賣部，愣是坐在那條長凳上聊了一下午。
　　真不知道那時候怎么會有那么多話要說，大汪顯然已經工作了好幾年了，而我那時剛剛經歷過高考，當然大汪說什么就是什么。我聽得頭頭是道，大汪于是就說得倍兒得意。
　　下山時，雨消停了，我跟大汪倆人仿佛已經認識好久了，卻又什么話都說不出來。突然聽到有人在唱齊秦的《無情的雨無隋的你》，我驚了一下，因為那種撕心裂肺的心情我現在也有，抬頭一看果然是大汪。但我們還是準都沒有跟誰搭話。
　　快下到山底了，我不知哪根弦被觸動了，讓大汪跳“恰恰”給我看，他竟然就跳了，有模有樣的，還笑得沒心沒肺，好像明天永遠不會到來一樣。
　　真的已經到了該說再見的岔路口，我們突然又都沉默了。忽然大汪像鼓足了勇氣，重重地來了句“把你手機號給我，不然下次爬山我找誰去?”我趕快摸了張紙條，嘩啦啦寫了出來，心里又是甜蜜得不行，像只白蝴蝶輕輕張開了雪白的翅膀。
　　那天坐車回去的路上，滿南京城都是詩情畫意。
　　回家洗過澡后，突然間心里就覺得空空如也。發信息給大汪，他說他也正空著，“要不晚上去夫子廟?”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順手就把約會定下了。大汪于是很冷靜地說，“七點，不見不散”。
　　多年后，我依然能夠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個晚上大汪是怎樣用他的單車載著我在路燈下的樹影里緩緩穿行并企求時光就這樣停止，也記得他當初帶我繞著夫子廟走過的那段路，因為之后，那些時光里的心情，那時的走路的姿勢，他的手搭在我肩膀時我如觸電般的顫抖，我都一遍遍地來找過，只是大汪再也不會陪我演繹電影《甜蜜蜜》里黎明和張曼玉的浪漫場景，再也不會給我如夢如幻的初戀，再也不能讓我止息對于南京這座城的熱愛與懷念。
　　與大汪的失之交臂很簡單，收到錄取通知書后，得知我沒被錄取在南京，他就有些泄氣了。后來，就對我愛理不理，很久都無音訊，仿佛兩個陌生人。
　　走出大汪的情障，我花了幾年。一個人這輩子的初戀總是刻骨銘心的吧，我想，我是把初戀的熱情全部投注到對大汪的思念里了，且這思念是無望的，永遠沒有結果的，這就更悲，比起杜拉斯的小說《情人》里的那個女主人公，有過之而無不及。
　　與大汪分手，甚至沒有當面，只是短信里簡單的“分手”兩個字，已經耗盡了我的所有氣力。我不想再讓自己深陷泥淖形容枯槁，我的青春不應該就此枯萎，盡管曾經有過曇花一現的美，但那美轉瞬即逝，永不再來。
　　三年后，寒假，試著再打大汪的號，竟然還有人接。大汪說，正好我在南京，我們見見?我確定去見他，但見，是為了真正的告別。與他在明故宮附近會合，他簡直把我毫不客氣地從頭看到腳，冒一句“漂亮多了”。我只是舉著相機，隨興取景。我問他是否還有當年愛看書的興致，他說不了，現在只是想掙錢，過舒坦日子。我突然覺得一切寡然，兩個人在夜色中走了會兒，見對面來了輛17路車，我說“走了”，他也沒攔，空著一個懷抱。是的，我連他的一個擁抱都沒要。
　　去年夏天，在一個飯局上看到一個老總的言行舉止之間有大汪的影子，后來才知道那老總年輕時也是軍人出身，我一下子就懵了，忽然之間有些悲傷。第二天上午走在街上，想了半天還是給大汪打了個電話，響了半晌，他接了。我說“昨天在飯局上看到一個老總，覺得你很像他，你以后肯定會像他一樣混得很好的!”他靜了會兒，平靜地說，“謝謝?！焙髞砦揖筒辉俸?，我覺得我真正想說的，就這些。
　　一個人的初戀，應該就有種“一見鐘情”式的慌亂與目眩神迷吧。就像山谷遇蝴蝶，怎么看都美，卻怎么美都要錯過。有個情感作家的新書叫《下輩子一見鐘情》，下輩子，我倒情愿不再有這樣令人心碎的一見鐘情，我要的，是一份細水長流也天長地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