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貴家族瓦解的小說式原因

　　《霜降》嚴歌苓 著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年4 月版定價：25.00 元
　　
　　外在的原因只能推波助瀾，內在原因才是關鍵。關于這一點嚴歌苓在文中有自己的總結：冤孽式的相互報復便是冤孽式的愛情與親情？……這一家子，這一世界就這樣愛出了死怨出了生。
　　
　　從《紅樓夢》中的賈府到《塵埃落定》里的麥其土司；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到《四世同堂》里的祁家，家族生活一直是作家們較為關心的文學資源，也是人性變化、世態冷暖較為集中的地方，因此它成了不少小說家的寵兒。作家嚴歌苓的《霜降》表面上是寫一位女傭的情感經歷和生命狀態，其實用更多筆觸來寫北京權貴程司令一家復雜的關系和情感內幕。同樣是描寫家族生活，嚴歌苓的小說中更關心家族成員中的情感走勢，這一點上又很像一部讓人糾結不清的愛情故事。因為有大家族作為背景，所以《霜降》里的愛情模式也從傳統的單線模式演化成了錯綜復雜的網狀。《霜降》里既有人生經歷坎坷，情感經歷相對單純的程四星，也有在肉體與情感之間游刃有余的程淮海；既有程大江與霜降之間一廂情愿的愛情，也有程將軍與霜降那樣建立在懸殊地位上的愛情。嚴歌苓用嫻熟的文筆描述程家從輝煌走向沒落的故事時用愛情做引線，牽出了家族中的愛情丑聞和情感價值觀。在看似井然有序的大家族中有一個錯綜復雜的情感網絡，正如在程將軍睡去后家族的夜生活才真正開始一樣，程家的主人們與傭人之間的情感密度大，程度復雜，甚至有很多超出傳統道德底線之處。嚴歌苓卻選了一個很小很深的敘事切口，讓霜降潛入這個大家族中，將程家的兄妹戀、亂倫、主仆戀、跨境戀等故事集中在姿色姣好、出身底下的霜降身上寫，猶如截取切片置于放大鏡下觀察，平時難以觀察的情感脈絡也加倍放大展現在了讀者眼中。情感的錯位加快并最后導致了程家的沒落。作者給小說的主人公霜降賦予了聰明的頭腦和隨機應變的能力，這也是她在錯綜復雜的情感中戰勝重重困難，最后旗開得勝之處。小說中將霜降的自卑感和克服自卑感的過程當成重點描寫，在一個小人物的身上濃縮了面積宏大的精神內核和故事密度。
　　特權也是小說《霜降》重點展示的內容，也是大家族瓦解的另外一個原因。程家的戶主程在光屬于“草鞋貴族”，他的身上有著人性的兩個極端：一方面他是功不可沒的將軍，冒死奮斗，為國家立下了汗馬功勞；在家中他卻是徹徹底底的獨裁者，他正越權使用著他用功勞換來的種種特權。他的大家庭像是一個監獄或漁網，禁囿著其中所有人的行為和思想（雖然很多時候這樣的禁囿是表面化的），他自己卻常常享受禁囿之外的美好。人的等級化和森嚴的道德約束帶給這個家族的是死氣沉沉的環境和暗下涌動的邪惡，這種邪惡也迅速向外延伸，涉及到了家族周圍的更多人，為小說的情節增光添彩同時也成了程家沒落的另一個重要因素。嚴歌苓寫情感時注重小說人物的內心活動，寫特權時則更多采用對話來完成。小說主人公霜降的成長過程也是一位女性從少女變成女人的心靈變化史，程家的沒落過程也是一段錯綜復雜的愛情從輝煌走向暗淡的過程。在《少女小漁》《小姨多鶴》等以往的作品中嚴歌苓寫女人的命運，更多是與男人的命運比較，在《霜降》中嚴歌苓把女性的命運和一個家族的命運聯系在一起，延伸了小說的觸及范圍，也為小說情節的復雜化和耐讀、耐品打下了基礎。從《霜降》中依然能讀到作者賦予女性的關懷，而這種關懷的內容也隨著小說人物的復雜關系而變得更為復雜了。
　　小說的結尾很值得細細品味：復雜的環境讓霜降從一個單純的少女成為內心復雜的女人，讓她順應種種變化并過得有滋有味；人與人之間的復雜關系卻毀了一個堅實的家族，讓其成員們破落不堪。外在的原因只能推波助瀾，內在原因才是關鍵。關于這一點嚴歌苓在文中有自己的總結：冤孽式的相互報復便是冤孽式的愛情與親情？……這一家子，這一世界就這樣愛出了死怨出了生。
　　霜降本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第18個節氣，表示天氣漸寒，出現霜凍機會增多。作者用其作為長篇名有雙層含義：霜降不僅是這部小說主人公的名字，更是一個家族沒落的文學式征兆。四季能夠輪回，沒落的家族能否卷土重來？從小說結尾處程大江的命運來看似乎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