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十三年前,筆者就以這個題目做過文章。今日老調重彈,一是經歷這么些年股市的風浪后有了更深的感悟;再就是去年市場輿論所提供的例子表明這一認識遠未廣泛受眾認同,有再加強調的必要。
由于具備指標意義的上證指數在2010年欲振無力、乏善足陳,因而倍受詬病,認為未能客觀真實地反映“風景這邊這獨好”的中國經濟的面貌。特別是在年終以跌14.3%收出年陰線,表現排全球倒數二三,更是一片嘩然,“A股大盤走勢不正常、非理性”之聲乃甚囂塵上。
指責者的邏輯,是建立在這樣一個推論基礎上的:作為經濟晴雨表的股市,是反映經濟發展狀況的,因此理應與經濟發展同步。2010年中國GDP同比增長高達10.3%,位居世界前列;股指漲幅排名卻險些墊底當“副班長”,兩者相較判若云泥,如此背馳不是“不正常”、“非理性”又是什么?
聽似在理,卻欠全面與準確。確實,按照傳統的、經典的理論,作為虛擬資本的股市是實體經濟的衍生物,兩者之間存在千絲萬縷、密不可分的關系,因而在整體上,在總的發展趨勢上兩者是同步的,這一點沒有疑問。但這種同步并不意味著在所有的階段與時期內它們的運動方向都保持一致。恰恰相反——正如A股二十余年的歷史所顯示、所證明了的一樣——在很多時候它們的走向并非同步,甚至背馳。這種不同步與背馳并不僅僅是由于兩者分別處于不同的發展階段而造成的(實證研究表明這是可能使它們產生不同步與背馳的原因之一),而主要是因為從根本上說:股價運動并非一種純粹的經濟現象。換言之,股市已超出了嚴格意義上的經濟學的范疇,是一門綜合了政治、哲學、天文、氣象、心理學、博弈學等等諸多意識形態部類的交叉學科或行為科學。這就使股市除了經濟學的特性外還具有眾多非經濟學的品質,從而在很多場合與時段中獨立特行于經濟走勢之外,表現出與經濟因素無關或者關系不大。尤其是其中的心理學和博弈學的元素,在壓縮經濟因素的影響,放大非經濟因素的影響方面更是起著至為關鍵的作用。在這樣的背景下,經濟規律的支配地位不是主要的,更不是唯一的。而心理學與博弈學的規律則在一定的條件下變得越來越重要,直至取經濟規律而代之在左右股市升跌方面發揮決定性的作用。相比之下,經濟規律則顯得無關重要了。莊股的炒作是最能體現這一特征的——助推股價的動力主要依賴莊家的資金優勢與市場的羊群效應,而不是個股的基本面——盡管莊股都無一例外的打著高成長性或資產重組題材帶來業績超常改善的幌子。2010年小市值股的局部牛市與大盤藍籌的無所作為同樣是出于上述原因。
明乎此,對于2010年A股表現與中國經濟所呈的巨大反差就不應該感到迷惑與奇怪了。但是2010年A股走勢之所以與宏觀經濟出現明顯的背馳還有另外一個特別的原因:就是這一年中國股市駛上了高速擴容的快車道。這一年共計有349家公司在滬深交易所融資,總額高達約5,000億元;若再加上各種限售股的解禁流通,全年股票供應量首度超過1萬億元人民幣的大關而達至10,067億元(中金統計數據),在創出歷史新高的同時,亦居全球之首。至此我們應該徹底明白為何在國內外流動性極端泛濫、非常有利于股市走牛的大環境下,A股大盤竟然不漲反跌、位居榜尾了,答案是供求失衡、資金已不足以撬動不斷擴容的市場。別看2010年上證指數在2800點上下300點的區間徘徊,流動市值早就超過了6124點,換手率卻大大低于2007年。與牛市絕緣,只能炮制局部行情是必然的,哪管經濟形勢看上去有多么美。據估計,2011年新股發行量仍與2010年相當,再加上“新三板”與國際板漸行漸近,而貨幣政策趨勢與上年度相比料將只緊不松,供求失衡的格局是否能有大的改善不容樂觀。
索羅斯曾經說過“經濟學已經死亡”。他大概是在批判將經濟學對資本市場的影響作線性思維的理解的意義上這樣說的。而事實上,股市確實不僅是經濟的(理性的、抽象的),更有其非經濟的(感性的、實踐的)一面,且經常表現為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這就是本文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