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戶大廳 (4)

　　啊呀，跳水了跳水了！
　　啊呀啊呀！跳水了跳水了……
　　叫喊聲一哄而起，很突然，如驟然襲來的海潮沖擊得古世吟有些搖晃，她瞪大的眼睛撲向電子顯示大屏，目光既驚恐且茫然。剛才，她走神了，走得很遠：老公下班回家，她摟著老公的脖子跳起來，得意地說，我兩只股票都漲停了，幸虧沒聽你的……
　　古世吟目光在電子顯示大屏上慌亂地找尋，終于，她看到了中國高科(600730)，她大吃一驚，漲幅不到百分之四了，可剛才漲幅還是百分之七八啊！她又看到了建發股份(600153)，已綠了，而且跌幅已近百分之三！她打了個哆嗦，頓感渾身寒冷，是誰對她兜頭潑下一盆刺骨冰水？
　　上證綜指已跌回去幾十點！
　　剛才把中國高科賣了就好了！賣了就好了！古世吟心里苦苦地哀叫。家里沒買電腦，她又不習慣用電話委托，那些語音提示她嫌煩，所以證券營業部的委托電話她都沒有記下，她只能去等營業部的交易機器，她慌亂地跟在別人后面走向交易機器。
　　她不管不顧地往一臺機器前擠，可是她前面的人像一堵墻把她堵住了，那身體還往后拱，絕不容許任何人妄想擠進前面去。她朝周圍掃幾眼，有限的幾十臺機器都被急著賣股票的人緊圍，她聽見到處是催促聲。
　　“快點快點！你占了機子就不管人家了啊！”
　　“你這么慢吞吞的，我們虧了錢你賠啊！”
　　有操作機子的人說：“你們越催我心里越急，心里越急就越慢，越慢就越耽誤你們也耽誤我自己，你們能不能排隊，排隊就會快些，我輸賬號輸密碼時也就不會有擔心，心里也就不會慌，對大家都好。”
　　“屎少屁多！快點快點！”有人罵起來。
　　“能怪我嗎，這種場合輪誰誰都一樣，只怪機子太少了。”
　　就有人馬上跑去找營業部工作人員，對著幾個工作人員嚷道：“這么大一個營業部，怎么就這幾十臺機子，也太不替我們小散戶著想了吧。”
　　一個工作人員說：“亂叫什么呀，貪吧貪吧，漲得好時不賣股，現在擠成一團找誰急呀。”
　　那人啞言。
　　古世吟無奈地離開了，又回到了電子顯示大屏前。
　　所有股票全變了臉！可它們剛才還對著主人們笑得那么燦爛那么漂亮啊！它們是主人們腰包里掏的重金啊！買了它們是要它們為主人賺錢可主人的心啊！可是它們像感染了瘟疫一樣疾速地褪去“紅裝”全裹上了“綠裝”，嘲笑地看著主人們茫然又痛肝痛肺的樣子。它們眾志成城、擰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像海嘯一樣襲來，要吞沒主人們的心。天下還有這么善變這么殘酷無情地對待主人的貨色嗎？！
　　古世吟罵股市無情也罵自己貪心。中午餐桌上老公說了那么多要她吸取教訓的話，她言而無信！下午老公又兩次打電話催她把中國高科賣了，她口是心非！還把手機關了。她咒罵自己這是報應，后悔死你，心痛死你活該！
　　交易大廳被嘆息聲親人之間的相互埋怨聲甚至爭吵聲充塞得密不透風。
　　中國高科又出現了，跌幅已是百分之三！建發股份也出現了，跌幅百分之七了！古世吟感到空氣凝固了，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那對夫妻擠了半天也是徒勞，也回到原地來了。他們悲憤地盯著電子顯示大屏，嘴巴你一棍他一棒地打起來。
　　“剛才我說把中國高科賣了你不聽，現在好了，賣不成了，只能看著往下跌！”女人說。
　　男人倏地把眼睛轉向女人，聲色俱厲：“你簡直橫蠻不講理！我先一直說去拋了，你要貪！現在竟然責備我！”
　　“我說拋時比先要多賺兩三百塊錢，你要是同意不就錢到了手了！”
　　男人惱羞成怒，咬牙切齒：“當初要不是你磨破嘴皮子，說你下崗了，找事做又難，我倒班也有時間，干脆一起炒炒股，賺點小菜錢油鹽錢，我怎么也不會答應。我真沒想到你炒股炒得越來越不可理喻！越來越混賬了！而且越來越貪！貪！貪！！貪！！！”
　　（李曉英：株洲市作協會員，股民。曾在《南方周末》等多家刊物發表過文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