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正值呱呱墜地后的深圳股市嬰兒期。恰如神話中無須學行便能疾跑如飛的哪咤,襁褓中的深股股價在幾年間的大起大落使管理者傷透了腦筋。真是升亦憂、跌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一位當時主管股市的領導曾經發話:“股市這樣暴漲暴跌是不正常的,應該環繞股票的投資價值小幅波動、微波蕩漾……”
筆者深信“微波蕩漾論”不僅反映了當時的管理者對于新生股市的希望及認識,也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成為接手后的管理層的希望與認識。畢竟茲事體大;再說為官者又有幾人不祈求自己執掌的領域風平浪靜、長治久安的呢?然而現實卻是那樣殘酷:迄今A股市場已經走過了二十個年頭——成長為總市值排在世界第二的壯小伙子了,回眸審視這二十年間的股指走勢,但見波瀾迭起的奇峰幽谷,“微波蕩漾市”卻甚為鮮見。難道這二十年的滬深股市,走勢都是不正常嗎?假如我們承認并尊重現實(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就應該承認:要是都不正常的話,這不正常其實就是正常的了。這里正好用得上黑格爾的名言:“凡是現實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現實的。”在黑格爾的語匯中,現實=事物的必然性。
本來,波動本身就是事物發展的普遍規律。我們完全可以合乎邏輯地得出進一步的結論:大幅升跌不但是股市的基本屬性,是必然的,而且是一種常態。這也是和A股二十年的表現一致的,其他國家股市的發展史也印證了這一點。
如果僅僅是個別的股價大幅波動,那還有可能只是一種偶然的現象。但倘使是大盤經常反復呈大起大落的話,那就肯定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了。而導演這一出出好戲的幕后推手,可以是經濟的(例如宏觀面景氣度或業績),也可以是非經濟的(例如純粹出于資金與籌碼的博弈)。但只有在理性的范疇內前者的作用才是決定性的,一旦超出這個范疇后者就成為決定性的了。筆者以虛擬資本通過從價值到價格泡沫的擴張來實現對實體資本的異化來解釋股份運動暴漲暴跌的本質:在這一異化過程中,虛擬資本在獲得獨立性的同時也就獲得了泡沫無限偏離價值不斷膨脹的自由意志,直至最終走向破裂的末日為止。
虛擬資本異化(表現在股價)的這種特性,和股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高度開放的博弈系統是密不可分的。在這個系統中,博弈過程貫穿于整個股價運動的始終,故股價運動必然受到博弈規律的支配;與此同時,博弈者亦即所有的股市參與者的心理活動無時無刻不影響著博弈的進程,從而使股價波動又不能不為心理規律所左右(引自上期本欄)。由此不難作出判斷:博弈是股市的本質屬性。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曾獲諾貝爾獎的法國經濟學家阿萊曾批斥金融虛擬資本使世界經濟成為“賭場”。
行文至此,很自然使人想起前些年曾經成為眾矢之的的“賭場論”。將A股市場比作“賭場”,的確容易招來熱愛與維護股市的衛道人士憤憤然。但平心而論若去除“賭場”的貶義色彩,股市卻實在神似一個精心設計的大賭局——它也分為博弈雙方,輸贏亦關乎錢,只是把注押在公司的前景與經濟的榮衰上。其實現時股市通行的許多術語,例如籃籌、籌碼、莊家、爆莊、上下家、套現、出局......等等,無一不是來自賭場。因此正視股市是個博弈的場所、警惕其對賭本質,對于操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們經歷過將股價的大幅波動歸昝于投資主體的散戶居多、歸昝于散戶投機過度的年代,也曾有過寄望于培育一支機構隊伍、使之成為股市穩定器從而熨平市場大幅波動的年代,只是今天這些似是而非的觀點都已被證明實在是有失偏頗——隨著機構甚至是超級機構的空前壯大,股價的波動性不但未見削弱反呈變本加厲之勢。我們還曾天真地以為A股走勢之所以慣與過山車為伴是因為它還處于新興市場,等到它長大成人,變為成熟市場之后就會與大起大落拜拜了,但A股的現況與環球股市的表現使我們越來越懷疑這只是幻想——哪里有什么價格緊扣價值有限升跌的成熟股市呢?那只是理想主義者頭腦中的烏托邦。事實告訴我們:股價是與生俱來偏好走極端的,大幅波動是股市作為博弈系統的本質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