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括號”的保護,那就更加有“魄力”、“敢干”和“敢負責”了。他們不斷地出格,就不斷地使政治生活變得無法理喻
重慶市酉陽縣用GPS手機定位技術對干部進行24小時監控管理,納入監管范圍的干部,包括“39個鄉鎮和106個縣級部門,對象為縣四大班子領導(書記、縣長除外),各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縣級各部門、各人民團體和縣屬企事業單位黨政主要負責人共239人”。
筆者在看這條新聞的時候,心思老是停留在上面引文的括號里。很明顯,沒有這個括號,這個游戲一天都玩不下去。而事實上他們已經玩了一年,全是因為這個括號沒有失職。
消息說,“縣委縣政府的初衷是開通視頻,定位后通過手機的攝像孔監控到官員究竟是在打牌,還是在娛樂,抑或是在家休息或學習。”嘖嘖,看來括號里的人懷有窺視他人下班時間是“在家休息或學習”的強烈欲望。不過,終于因為“如果官員夫妻倆在睡覺……”,視頻監控的功能被取消了。
具體的監管措施是,要求239名干部24小時開通GPS手機。實施跟蹤的電腦界面,隨時可以顯示被跟蹤者的手機位置。“工作人員”將不時對跟蹤對象進行抽查,每次抽查一半人數以上。而每一個跟蹤者還要在每天上午10時前,通過手機菜單報告前一天的行蹤。這還不算,“為防止黨政干部謊報行蹤,縣委縣政府還要求他們將自己每天的出行在單位進行公布,自覺接受員工的監督和舉報。”
最后,對“說謊者”,“視情節輕重,分別給予全縣通報批評、誡免談話乃至責令辭職等8種處分”。一年來,酉陽縣共有82人次被通報批評,其中20人被誡勉談話。
酉陽縣委常委會的決議把這叫做“對黨政干部進行精細化管理”。“精細化管理辦公室”配備了工作人員和辦公設施。定位手機均價3000元,加上一年的通話費,全年170萬元。考慮到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地處山區,經濟貧困,這不是一筆小開支。當然,即便不是為了對干部跟蹤定位,一般的縣,至少也有幾百人的移動通訊費是財政開支的,所以,這170萬不應該全部計入“跟蹤費”。
事情這么敘述下來,道理其實已經明了。它對身處其中的干部們意味著什么,于國法是否相容,也都不難判斷,無需多說。
需要說明的是,酉陽縣的情況也許比較過火,但它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中國官場的人文環境和上下級關系。以縣級政權為例,主要領導對下級公務員的“控制”大致可以用“苛嚴”來形容。大會小會主要領導不高興,就會有叫誰誰誰“站起來”或者“滾出去”的插曲,他們痛斥下級公務員的話,有時是很難聽的,令下級公務員無法保全尊嚴。
當然,你也許會奇怪,以中國之大,為什么沒有聽說過有公務員因為要保持人格或堅持己見而不愿忍辱負重、掛冠而去的新聞。這確實是一個奇跡,但考慮到中國公務員是最有生活保障的群體,再想想全國各地各級“國考”的盛況,也就不會奇怪了。
另一方面,你也許會納悶,一個地方或一個部門的主要領導何至于這樣飛揚跋扈?這在當今的政治環境下也是可以解釋的。為了節省筆墨,可以只提其中一點,那便是當前的領導干部,必須經常負擔一些“強硬”的、依法是注定完成不了的任務(例如截訪),因而,即便是在買賣產生的公務位置(如已經披露的多處案例),他的上級也不得不考慮到“魄力”、“敢干”和“敢負責”等因素。
而只要做上了一個地方或一個部門的主要領導,就可以受到“括號”的保護,那就更加有“魄力”、“敢干”和“敢負責”了。他們不斷地出格,就不斷地使政治生活變得無法理喻,這就是全國各地的官場不斷產生“天雷事件”的背景。
現在一個縣級政權,就可以公開跟蹤監控全體“括號以外”的干部了。如果該縣人大主任不是縣委書記本人兼任,那么,甚至人大主任、政協主席也在跟蹤范圍,這確實堪稱“嚴峻”了。不過,考慮到這種公開監控的邏輯,就像小孩玩的丟手巾游戲,必須要有一個人睜著眼,來決定把手巾丟在誰的背后,讓其他人都處于手巾可能掉到自己背后的“恐懼”中,才能玩下去,所以,“括號”是邏輯生成的,打開括號就沒得玩了。
但必須明白,把這種游戲引入政治生活,是一種危險的玩兒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