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 不一樣的辛亥革命

　　他自稱橫跨三界：歷史學界、政治學界、大眾傳媒界，“誰讓我當孫子，門都沒有?！弊x者和市場，是他真正的“靠山”；讓自己興奮，是寫作的惟一動力
　　
　　4月8日，人大教授張鳴在自己的微博上轉(zhuǎn)發(fā)了一條消息：4月，自己將奔赴杭州、紹興、寧波等地舉辦講座，主講自己為辛亥革命百周年而寫的歷史新作——《辛亥：搖晃的中國》。
　　正撞上海峽兩岸辛亥革命專題大學辯論會被取消的消息在微博上傳播，三城的“粉絲”們熱烈回應(yīng)，當即涌現(xiàn)三十多條評論，詢問、轉(zhuǎn)發(fā)講座的具體地點和時間。
　　緊接著，一位“加V”人士在微博上揪著罵他是“西奴”，并恐嚇說——有人正兒八經(jīng)地在“記賬”了。
　　已知天命的老頭兒斗志昂揚，立馬回以3條火藥味頗濃的微博，一派開打的架勢：“敢不敢來真的，打一仗？”“我告知你們那么多次我的講座，時間地點，倒是來呀，拿什么家伙都行，我等著?！?br/>　　
　　“我就是個寫字說話的人”
　　
　　自2010年春受邀在新浪開微博以來，張鳴玩得不亦樂乎，一有空就上網(wǎng)刷上幾條，“很有趣。你在網(wǎng)上可以起哄，可以圍觀，可以吵架，可以維權(quán)，還可以幫到別人——通過圍觀、發(fā)言就可以幫到人?！?br/>　　床上、地上、沙發(fā)上堆的都是書和復(fù)印資料，桌子上擺著電腦。在過去一年新書的準備寫作中，張鳴鉆資料、寫字和玩微博幾乎同步進行。
　　如今門下“粉絲”7萬余，不知出于何故，網(wǎng)友沒法在新浪界面搜索到“人大張鳴”的微博。而看他在微博上的言論，頗像個“資深”憤青，嬉笑怒罵，點評時事、政治和歷史，和“五毛”們開戰(zhàn)，雙方“五毛”“漢奸”“帶路黨”的帽子四處橫飛。
　　“有人說，看你的書很平和，怎么在網(wǎng)上這么憤呢。其實，我這人很平和，都這把年紀了。我不是自由派，也不是極右。但是，微博太短，沒法跟講課一樣，只能用最刺激的語言?！?br/>　　“愛放炮”的根子好像一出娘胎就種下。張鳴生于1957年，正趕上大鳴大放，故曰：鳴。竇文濤笑評：一出生就是個“右派”?！拔母铩睍r，他還在農(nóng)場中學讀書，愛看書，書看多了，容易不安分，又愛說怪話，被同學揭發(fā)了“反革命言論”。先在團里受批判，然后全師通報，被批斗得苦時，也嘗試過自殺，“沒給我戴帽，在檔案里記了一筆?！?br/>　　因為檔案里的這一筆，張鳴中學畢業(yè)時沒拿到畢業(yè)證，1977年參加高考沒通過政審。待到平反后，他才上了大學，之后考研、讀博、留校，作了大學里的一個教書匠。
　　口無遮攔的“德性”，倒也沒有太影響張鳴“混跡”學術(shù)圈。待到評教授職稱時，“本來早該評我了，老拖著。述職那天，我用一編織袋裝了一袋子學術(shù)成果。我對他們說，要說我教學水平怎樣，請問我學生；要說成果，我把袋子往地上一抖，嘩啦地把其他人都蓋過去了?！?br/>　　讓張鳴真正在公共視野里一“炮”成名的，是2007年他在網(wǎng)上用公開信炮轟人民大學國際關(guān)系學院院長。“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當什么公共知識分子，也不喜歡干這類事?？墒?，大學里的事太糟糕了，我又不是一個壓得住火氣的人，受不了就會發(fā)牢騷，正好人家請我寫點隨筆和評論，我就開始罵大學，什么都罵。正好2007年趕上這么件事?！?br/>　　雖然免掉了他的政治系主任職務(wù)，校方和國際關(guān)系學院事后對張鳴一直客客氣氣的；他和往常一樣給學生上課、寫論文，業(yè)余時間給媒體寫評論、隨筆。一個不好的后果是：一些原來想請他去的大學都不敢再要他，“領(lǐng)導(dǎo)都怕你到他們那里會惹事?！?br/>　　客廳里掛著易中天贈他的一副對聯(lián)：“是俠客，也是書生，有話就講；非言官，亦非仗馬，不平則鳴?！眱扇肆x氣相投，常常著述往來，成了朋友。
　　《辛亥：搖晃的中國》勾勒了一幅晚清時期中國社會各個群體的全景畫。若穿越到一百年前那個斑斕的時代，張鳴自認為最接近的是報人——那時，有坐過西牢的名士章士釗，寫過“煽動禍亂”文章的黃侃、何海鳴，開過天窗的《國風日報》報人……“沒有他們牛?！边@也是有歷史前提的——“報紙當時都是私人辦的，報人是無冕之王，只要你敢說，就有人來買你的報紙。清政府也是按法律來管，所以他們基本也不怕，當然牛了?！?br/>　　“摻和”了2008年的風波后，張鳴照常在媒體上寫專欄、寫評論、出鏡。各大門戶網(wǎng)站拉他開博，電視臺邀他做節(jié)目，影視公司請他寫歷史題材的劇本。他背靠“市場”，從不忌諱當面和人談錢談稿酬，“但是，你若出錢逼我做不愛做的事，門都沒有！”
　　“我就是個寫字說話的人，寫稿子賺錢，用獨立身份講點常識、說點該說的話。我不是革命者，不是行動派，不是意見領(lǐng)袖，不是公共知識分子，我也不是極右的，我就是這德性?！?br/>　　“就是舊士大夫的脾氣。以前古書看多了，看到不平的事，我冒多大的風險都敢說話，你若出錢讓我別說，沒門！如果你讓我參與具體的事務(wù)，我不干，我也不是干這塊的料?！?br/>　　在朋友丁東眼中，放在民國，像張鳴這樣的教授并不稀有，他既而感慨道：“在當今大學里，卻是太缺也太少了?！?br/>　　
　　一個寫史的“局外人”
　　
　　梁文道評價說，張鳴寫史，頗有著名美籍華人歷史學家、作家唐德剛的風范。后者曾寫過《李宗仁回憶錄》、《胡適口述自傳》、《顧維鈞回憶錄》。
　　2010年，張鳴出版了另類歷史學著作《北洋裂變：軍閥與五四》，他以軍閥政治切入，呈現(xiàn)了一個不同于往日理解之中的“五四運動”，令人耳目一新。10個月內(nèi)開印兩次，銷量達5萬冊，入選當年的“南方閱讀盛典最受讀者關(guān)注年度圖書”（非文學類），“中國國家圖書館重點推薦”。
　　到《辛亥：搖晃的中國》，行文越發(fā)恣肆汪洋、信馬由韁。張鳴干脆自成一派，將之定位為“歷史雜說”，殺開一條文學與史學的“混搭”新路：與正統(tǒng)史學比，勝在文筆生動，打得開大眾市場；和時下流行的講史故事論，則對歷史的把握上更高出一籌。
　　“我是野路子。歷史是比較講究家學和傳統(tǒng)的學科。我沒上過一天歷史課，所以沒有史學圈子的那些框框和章法。”事實上，他做學問一向“不倫不類”，就是平時寫正兒八經(jīng)的學術(shù)論文，也“寫得跟散文似的，就是再加點注釋”。
　　張鳴長于北大荒的農(nóng)場，小時候的理想是做一個圖書館管理員。文革期間，正是對知識如饑似渴的年齡，他像一頭餓獸一樣，四處瘋狂地找書看。
　　“當時我們農(nóng)場里還藏著一些書。在文革的運動間隙中，開始看小說，四大名著，還有一些俄羅斯小說、法國小說，譬如《紅與黑》、《安娜卡列尼娜》、《獵人日記》，《高爾基三部曲》、《沫若文集》?！?br/>　　“都是沒燒干凈，在大家手里傳。我那時很韌，只要知道誰家有書，就非纏著人家借，人家被纏得實在沒有辦法了，就只能拿出來借?！崩蠋熤杏幸恍┍本┥虾５闹?，他們從外面的世界里帶來了一些舊書，唐詩宋詞、古代散文，“有些還挺艱深。老師都不看，我就拿來反復(fù)地看?！?br/>　　“那種饑餓的狀態(tài)，你們這一代人都不能理解，就是餓慘了的人了，逮到什么書就看什么，只要有字兒就行。”當時，他還訂了“4人幫”辦的雜志《學習與批判》，經(jīng)常讀余秋雨的文章，“期期都看，很欣賞啊?！?br/>　　中學畢業(yè)放到農(nóng)場，張鳴養(yǎng)過豬、做過獸醫(yī)，實在找不到可看的書，只能反復(fù)地翻看一套許廣平編的《魯迅全集》。“前后有四年時光，主要就是看這套書。就因為看的遍數(shù)太多了，對我的影響也最大?！?br/>　　“文革”結(jié)束，恢復(fù)高考，這個很黑的“黑五類”后代有了改變命運的可能?？忌厦苌娇h城里的八一農(nóng)墾大學農(nóng)機系后，他每天泡學校圖書館，啃《資治通鑒》，把那里的一點書全看遍了。為了能擠出時間看書，他摸出一套對付繁重學業(yè)的辦法：作業(yè)只揀一兩道題做，制圖就拿別人的照樣畫弧。
　　一心做著作家夢的張鳴已是學校里小有名氣的筆桿子，不時幫忙寫點文章、文藝節(jié)目稿。老師們也在專業(yè)課上放他一馬?；斓疆厴I(yè)，學校正缺一個教黨史的老師，能說會寫的張鳴就此留校任教。
　　
　　同事都是工農(nóng)兵學員，年紀比他大，大家沒有共同語言。“他們瞧不起我，說一個學農(nóng)機的怎么去教黨史呢？所以，我就想去考個給你們看看?！边@一考，他就考到人民大學黨史系。
　　到了大城市，這個鄉(xiāng)下青年才知道：讀書除了樂趣，原來還可以拿來做學問。度過一段沉迷下圍棋、睡覺的頹廢日子，他又開始上圖書館看書。
　　上世紀80年代，不像很多人后來回憶的那樣很美好。“大多數(shù)人是在混日子，也有一部分整天琢磨著怎么當官發(fā)財。只有很小一部分是以學術(shù)為重的，他們特別自負，以天下為己任。那時，意識形態(tài)的管制確實比較松，搞地下刊物，開會，甚至競選，什么都有?！?br/>　　“他們不是主流，但是號召力特別強，掌握著話語權(quán)，到現(xiàn)在還在掌握著話語權(quán)。他們后來回憶的，其實就是他們那一小撥人?！敝劣谶@一代的其他人，成為了沉默的大多數(shù)。
　　單一符號化的歷史呈現(xiàn)，讓張鳴頗不入眼。更不入眼的，是歷史在某種現(xiàn)實需要下被歪曲與臉譜化?！叭绻腥丝戳恕稉u晃的中國》，不再像過去那樣，把辛亥革命符號化、單一化，我就心滿意足了?！?br/>　　這位政治學教授洋洋灑灑地寫出了不少歷史學作品，從《武夫當?shù)馈返健稓v史的壞脾氣》、《歷史的底稿》，從《北洋裂變：軍閥與五四》再到《辛亥：搖晃的中國》，此外，還有多本文化類隨筆。
　　一些大學的歷史系想邀張鳴“入伙”。他拒絕了?！拔也幌脒M去，在學科圈子外面作歷史，保持一種局外人的姿態(tài)，我做政治學也是這個樣子。經(jīng)常拿這個來批那個，拿那個來批這個，很有優(yōu)越感，經(jīng)常批得他們啞口無言。”
　　他自稱橫跨三界：歷史學界、政治學界、大眾傳媒界，“誰讓我當孫子，門都沒有。”讀者和市場，才是張鳴真正的“靠山”；讓自己興奮，是寫作的惟一動力。
　　“寫歷史也好，寫隨筆也好，就是為了好玩。一旦玩起來，就認真地玩，玩得入迷，盡可能玩出名堂。我迷過圍棋，迷過京劇。本質(zhì)上，跟迷學術(shù)、迷歷史書寫，沒有兩WIU2zovfKOsn35u1DG9vjcZjDDTwArFn2Hq9OVOIwp4=樣的?！?br/>　　
　　一場低烈度的革命：立憲派，地方自治，小鎮(zhèn)民主
　　
　　人物周刊：為什么想寫這本書呢？
　　張鳴：我陸陸續(xù)續(xù)一直在關(guān)注。一直覺得，辛亥革命在人們心中就是個符號，談到辛亥革命，就是民主共和、就是國父。背后很多信息被消解掉了。這樣解讀歷史、紀念歷史事件，顯然是有問題的，讓人們看不懂真正的意義。
　　人物周刊：您書中提到，晚清的局勢不錯，經(jīng)濟狀況良好，那又為何會在這個時候爆發(fā)革命？
　　張鳴：其實，晚清不是我們以為得那樣民不聊生。新政做得還不錯，社會挺安定的，政府還挺有錢的，商人的狀況也還可以，國家整個產(chǎn)業(yè)、秩序都在復(fù)興中，比義和團那會兒簡直天上地下?？墒牵驮诰置婧棉D(zhuǎn)時，朝廷反而完蛋了。
　　這里有兩個關(guān)鍵的原因：一是因為滿朝貴族想收權(quán)攬權(quán)，搞了皇族內(nèi)閣。以前滿貴族中有政治強人，各尚書部還滿漢一半對一半呢。現(xiàn)在，政治格局已經(jīng)是滿輕漢重，幾個毛頭小子膽敢貿(mào)然收權(quán)。3年的預(yù)備立憲，竟然等來這樣一個結(jié)果，立憲派們當然是很憤怒。
　　另一個是因為清政府收回了路礦權(quán)，宣布鐵路國有。本來這就是地方上爭取來自己辦的，辦得很好，就是剛開始辦得不好，也在摸索。國家憑什么收回來呢？這是胡扯的事！
　　人物周刊：也就是說，清廷在一個很好的時機，自己葬送了自己的命運？
　　張鳴：是的。等武昌兵變，清政府也想改正錯誤，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們已經(jīng)失去“士”心。君主立憲的機會已經(jīng)喪失了，和平改良的機會已經(jīng)喪失了。
　　從后來動蕩不安的歷史看來，這不僅是滿人的悲劇，也是中國的悲劇。
　　人物周刊：革命黨人的形象也不像歷史教科書上那樣高大，他們搞暗殺、收買會黨，千方百計地想破壞清政府立憲的可能？
　　張鳴：革命黨確實是有私心，如果以大局為重，就不會這樣了。不過，他們中有一些人的精神是非?？少F的，確實不怕犧牲。但是，他們設(shè)想是以自己的英雄行為來打天下，以為通過少數(shù)人的暗殺、策動一些新軍起義，甚至收買一些會黨起義，就能拿下天下。其實這沒太大意義，如果不是清政府自己犯錯誤，他們基本沒有太大的機會。
　　革命黨人就是浮在中國社會一些毛上的人，一群沒有實力、意見各異的憤青，所以很快就被袁世凱給撲滅掉了。比較靠譜的，是立憲派。他們有很深厚的根基，有經(jīng)濟實力和社會基礎(chǔ)。如果他們倒向清政府，那么革命黨就沒有機會；如果他們倒向革命黨，那清朝就沒有機會了；如果他們不支持的話，袁世凱就不行了。
　　人物周刊：有趣的是，革命黨一直鼓吹大流血、大破壞，革命真爆發(fā)了，卻很在意維持秩序、刻意減少革命帶來的社會動蕩，這是為什么？
　　張鳴：革命黨是學習西方的，他們有追求文明的動機，所以會嚴格約束自己。另外，他們特別害怕被外國人視作義和團，竭力和義和團的愚昧、排外劃清界限，努力修正西方人眼里的不文明的形象。所以，即使在一些會黨控制的地方發(fā)生了侵犯外國人和支持暴民攻擊教會的舉動，很快也遭到了制止。
　　人物周刊：如按階級分析法，革命黨人這種對既有社會秩序的維護，和他們的階級屬性有關(guān)聯(lián)么？
　　張鳴：這倒未必。其實，后來很多共產(chǎn)黨人都是出身知識分子的，該革命時還是革命、該破壞時還是破壞。革命黨人出身大家的也不多，大多就是小知識分子，按理，這些人革命性是很強的。但是，他們都有一個想法——不愿像義和團、太平天國那樣。你別看他們，說話寫文章、和立憲派論戰(zhàn)，說什么大亂者救中國，什么大動蕩、大流血。真到干的時候，還是盡量不流血。
　　國民黨直到1927年改組之前，都沒有基層組織，都是共產(chǎn)黨幫助建立起來的，就是為了方便動員社會底層，動員最弱勢的老百姓。當然，這種力量也可能是很可怕的，可能會有大破壞。這就是后來說的革命黨的“革命不徹底”。
　　什么叫“革命徹底”？就是不管不顧，全部打碎，重新來過。
　　人物周刊：書中記錄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現(xiàn)象：革命中，在革命黨人掌權(quán)的地方，就打開監(jiān)獄，釋放犯人；如果是地方士紳控制的，就會派武裝，特別保護監(jiān)獄的安全。
　　張鳴：因為監(jiān)獄里關(guān)押的是罪犯，是一些社會邊緣分子。所以，在意本地秩序的地方士紳絕對不能放他們。寧波的新政府不僅不放囚犯，甚至把幾個罪大惡極的給槍斃了，就是為了震懾住當時不安定的社會因素。
　　所以，辛亥革命是一場低烈度的革命。這很大程度是因為立憲派的高度參與，降低了革命的破壞程度。
　　人物周刊：江浙滬這一地區(qū)幾乎不流血地實現(xiàn)了光復(fù)和地方自治，士紳、商人們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張鳴：其實，江浙就是立憲派的天下，雖然也有一點革命黨的份額。
　　江浙一帶財力雄厚，很多商人本身就是士紳出身。他們在地方上有威望，有政治意圖，有自己的武裝商團，反感專制，也想爭取權(quán)力，有控制局面的能力。不像現(xiàn)在的商人，就是一暴發(fā)戶，沒有社會責任感，也沒有力量。
　　這些地方實力派有力量，也會妥協(xié)，他們是什么都能談，把革命變成了一場談判，各讓幾步，就什么事情都搞平了，沒有破壞了。在寧波，商人露了一手：他們連旗營都談好了，繳了械，都咸與維新了，一起開會籌備新政府，也就沒有戰(zhàn)爭了。
　　你看，鎮(zhèn)江是自己實行自治了；無錫是自我光復(fù)了；紹興雖然最初亂一點，王金發(fā)后來也被趕走了。寧波、杭州這些城市都秩序良好。
　　人物周刊：給人印象頗深的，是江蘇一個不起眼小鎮(zhèn)（如皋掘港）一次成功的民主實踐：不僅用選舉拒絕了上頭派來的官員，還自己選舉鎮(zhèn)一級的議會。這個百年前的成功案例有何特殊之處？
　　張鳴：如皋、南通這一帶一直受張謇的影響。張謇搞實業(yè)，就是搞地方自治。掘港就是南通多年地方自治實踐中產(chǎn)生的一個案例。雖然他們的民主也只局限于士紳、商人和學生這些中上精英階層，但是對政府構(gòu)成了制約。
　　選舉貌似很激進，但是，整個過程很平和，一點都不激進。江浙滬的財力雄厚，一直有協(xié)商的傳統(tǒng)，再加一點西方思想的影響，可以無師自通地實現(xiàn)小范圍的民主。
　　所以，在東方搞民主，也未必是這么艱難的。
　　人物周刊：這是個改朝換代的過程，辛亥革命為什么動蕩和破壞會如此之??？
　　張鳴：當時的中國社會有個龐大的中間階層——士紳階層。尤其是其中的先進分子，譬如南通張謇這些人，他們很有威望，他們擁護革命了，社會其他階層就跟著，農(nóng)民跟著小士紳，小士紳跟著大士紳，就是這么一個社會結(jié)構(gòu)。
　　如果缺少這么一個中間階層，底層有怨氣，上層官的群體太大，只有一幫很弱小的中產(chǎn)階層，知識分子沉默或是犬儒，資本家在社會上聲名狼藉，媒體知識分子力量很微弱。
　　其實，這是非常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