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永鏘 在路上

　　古永鏘更多是從未來的投資價值來考慮創業，他和出于沖動的創業者不一樣，他一開始就明確：我做的是一門生意，而且是很大的生意
　　
　　對中國互聯網稍有了解的人，對古永鏘應當都不陌生。
　　中國互聯網十多年的歷史，古永鏘有兩個標簽，搜狐曾經的財務總監、總裁，為搜狐上市立下了汗馬功勞，是僅次于張朝陽的二號人物；告別搜狐后，他用了4年的時間，做成了中國最大的視頻網站——優酷，去年12月8日，優酷登陸紐交所。
　　要研究一個中國互聯網的老兵，只需要把其放入這個頗為叢林的中國互聯網生態坐標系中，再模糊的面孔也會漸漸清晰。時間定格在2009年，老大張朝陽拿起了版權的武器，與曾經的老二古永鏘兵戎相見。談及行業恩怨，問古永鏘，“你對這些事情從來都沒生氣過嗎？”
　　笑容依然陽光，但語氣了多了幾分調侃，“我又不是神仙。”“那你上市的時候張朝陽向你表示祝賀了嗎？”“祝賀了。”“在哪里祝賀的？”“在《東方企業家》的雜志上。”
　　在中關村中鋼大廈，11層，那以淺藍色為主色調的辦公室里，古永鏘依然擁有著10年前陽光的笑容和爽朗的笑聲，但有些事情還是發生了較大的變化，比如優酷成為視頻行業的老大，古永鏘也有了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少白頭”。
　　4年的時間，古永鏘給紐交所講了一個不錯的故事。
　　
　　為什么是古永鏘？
　　古永鏘，獅子座的男人，工作與生活分得很開，周末的時候從來不去辦公室。這個事情，從效率的角度來講，不難理解。他還是個性情相當溫和的人，在采訪優酷離職員工時，他們依然對古永鏘贊譽有加。
　　在這里，我們只是粗線條的素描下這個給紐交所講故事的人。
　　古永鏘與視頻的故事一開始沒有多少傳奇色彩。那時候，中國有類似想法的，不下200個，古永鏘僅僅是其中的一個。中國的互聯網一直走的是一條模仿的路。百度正如美國的谷歌，當當正如美國的亞馬遜，三大門戶正如美國的雅虎……
　　但故事到了視頻領域，雖然已有了Hulu和YouTube，因為高昂的帶寬成本和版權的問題，以古永鏘為代表的這幫視頻創業者，在寫中國互聯網視頻產業這個故事的時候，難度陡然增加。從拍DV到成立視頻網站，之間的路何止十萬八千里。
　　在美國，網絡視頻行業主要有兩種商業模式——除了YouTube這種以跟原創用戶分享廣告收入為主的模式外，還有一種是以“正版+免費+廣告”為主的模式，典型的代表網站是Hulu。
　　但在中國，這兩種模式哪一種都沒戲。一方面，美國的DV文化發展了幾十年，而中國只有兩三年，缺乏能夠打動廣告主的高質量原創產品；另外一方面，中國的媒體資源相比美國要分散得多，版權談判工程浩大。
　　這就意味著在視頻領域打拼，得有錢，而且需要一筆很大數目的錢，找到了錢，也就相當于種了一顆小樹苗。大部分人是沒機會種下樹苗的，這是視頻領域的第一道門檻。有數據可以佐證。
　　中國視頻網的老大優酷網從2005年11月開始到2010年12月8日上市，一共進行了6輪融資，總金額達到1.6億美元，另外還有1000萬美元技術設備貸款。盡管頻繁融資，但古永鏘控股依然在41.48%。老二土豆自2005年4月成立以來融資5輪，總融資規模達1.35億美元，豆網CEO王微持股13.4%。
　　知名IT評論人洪波對此評價：“古永鏘能嚴格控制股權，不被大幅度稀釋。這樣的融資規模，在過去的中國互聯網沒有過。古永鏘厲害的地方在于，他既需要資金，又能嚴格控制股權。”
　　而古永鏘以往的經歷，也給這組差異較大的數字做了注腳。
　　斯坦福畢業后，古永鏘的職業生涯從美國三大管理咨詢公司之一的“貝恩”開始，他的理念是:“開始的時候要看得廣，但是要在其中盡快地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選擇完以后，如果認可自己的判定能力，對自己的認識又足夠的話，就堅持去做?！?br/>　　貝恩的3年，打開了古永鏘的眼界。3年后，離開貝恩做風險投資，古永鏘的理由是：不希望在大公司做一個螺絲釘，希望更主導的角色，做操盤人。古永鏘這樣形容那時的感受：“每次都是先被扔到大海里去學游泳……”最終成為富國投資在中國的6個投資決策人之一。
　　在資本的浪潮里長了些本事，1999年初，古永鏘加盟搜狐，職位是CFO，通過獵頭面試COO的候選者。在上海，來了一個面試者，就是馬云。談了一個多小時后，馬云說，“我聽說過你，我就是想跟你聊聊，我肯定不來搜狐……但我覺得你很適合做搜狐的COO?！?
　　馬云預測精準，2002年古永鏘任搜狐COO，2004年任總裁兼COO。古永鏘利用以往豐富的人脈關系單槍匹馬完成了搜狐上市前的4輪融資，其恰到好處的融資節奏為搜狐渡過互聯網寒潮和后來的成功上市做出了舉足輕重的貢獻。
　　正因為如此，古永鏘出色的資本運作能力，被認為是優酷后來居上排到行業第一的重要原因。古永鏘說，“如果只看到優酷的資本優勢，有點低估我了。”正因為如此，他給他的追隨者創造了一個寬松的環境，“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一般創業公司的窘迫與局促。”
　　
　　野蠻生長
　　眾所周知的是，在視頻領域，古永鏘不是起得最早的那個。2006年11月21日，優酷網上線。此前，2004年11月，樂視網成立；2005年上半年，土豆網、56網、激動網相繼上線。與優酷同年成立的，還有古永鏘搜狐的前同事創立的酷6。
　　關于優酷網成立的契機，傳奇的因素并不強烈。2005年年初，離開搜狐的古永鏘也沒想好自己做什么。那段時間，他和赴美留學的太太到處旅游，旅途中，他隨身帶著DV，走到哪拍到哪。這個過程中，他拒絕了谷歌的邀請，最后，選擇了視頻網站作為自己的事業。
　　優酷為什么能后來居上，從2007年年底的三百多家視頻網站中脫穎而出？古永鏘自己的解釋是：“從一開始，可能因為有做門戶（搜狐）的經歷，我們就知道，如果在中國采用Youtube的方式來做一個視頻網站肯定是做不大。所以我們開始從短視頻、微視頻和很多電視臺、媒體尋求合作。他們更愿意做媒體平臺，實現‘三網合一’（網絡、電視、手機之間的視頻互動）?！?br/>　　古永鏘探索出一條不同于其他競爭伙伴的道路。他說“超越美國模式就是中國模式?！?br/>　　當然，以往的經歷和閱歷也賦予了他對行業的前瞻性。在所有的視頻網站都在為流量、用戶爭奪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古永鏘語出驚人。他提出了“3個億”的理論：要做成領先的視頻網站，必須滿足3個條件，2007年投入過億，2008年流量（VV）過億，2009年收入過億。這無疑給所有的視頻網站訂下了一條生死令。
　　現如今看來，古永鏘2007年的這番言論對視頻行業而言，有洞察力，亦有遠見。
　　在優酷成長的過程中，有幾個因素加速了這個行業的洗牌，2008年爆發了金融危機，但這時候優酷有了存糧，5000萬美金的融資。早先3個月，土豆融到了5700萬美金。
　　政府對內容的監管，也加速了這場行業變局。因為在內容上出了問題，56網被勒令關停整改1個多月。那期間，56網大量用戶流失。此外，2007年年底，國家廣電總局宣布將頒發網絡視頻牌照。2008年奧運會前后酷6、優酷、土豆網相繼拿到牌照。
　　既擁有充裕的現金，也拿到了牌照，對中國互聯網來說，故事如果停在這個層面，那就顯然失卻了中國互聯網的江湖混戰的特點。搜狐高清、百度奇異也殺入視頻領域。他們資金實力雄厚，又無盈利壓力，擁有平臺優勢，競爭空前激烈，焦點集中在版權問題上，方式是訴訟。
　　古永鏘和張朝陽翻臉了。曾經溫情脈脈的故事，在利益的格局下，面目模糊，依然沒有誰對誰錯之分。在商業的世界里，追逐利潤無可厚非。
　　
　　2009年9月，他們在同一家法院互訴對方侵權。那一年的9月14日晚，古永鏘發了條短信給搜狐網董事局主席張朝陽——“聽說你明天要弄個針對我的新聞發布會？”但沒有回音。當年的中國大飯店，張朝陽和古永鏘針鋒相對。搜狐和優酷燃起烽火。
　　當然此前的故事是溫情默默的。古愛喝茶，張愛喝咖啡。1998年，本是風投資金管理者的古永鏘與張朝陽洽談投資事宜，兩人一見如故，古永鏘隨即加盟搜狐。張朝陽善于謀斷，古永鏘長于執行，兩個人配合默契。2006年，古永鏘離開時，搜狐股價大跌。
　　張朝陽和古永鏘二人之間往日的恩怨并無多大噱頭，只是想藉此說明，專業的視頻網站能長大，實屬不易。
　　接觸過幾位曾在優酷工作的人，談及古永鏘，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貼了一個“溫和”的標簽，這點也在優酷一位高管的眼中得到了印證，他聽過古永鏘撂過最狠的一句話：“我要是脾氣不好的話，一定當場讓你們走人!”
　　
　　古永鏘其人
　　古永鏘，英文名Victor Koo，1966年8月出生于香港。他的父親祖籍廣州，母親是天津人，古永鏘有一個妹妹。他的父親是一名土木工程師，對孩子的教育頗有見解，管教非常嚴格。到古永鏘12歲的時候，父親就詢問他是否愿意出國，至于去哪兒由古永鏘自己決定。
　　古永鏘選擇了去澳大利亞，地廣人稀的環境，是一直在香港成長的古永鏘所向往的。14歲的時候，古永鏘就成為一名少年留學生，去了澳洲，他回憶當年的那段歲月，“悉尼坐火車往西3個小時的一個小鎮，兩三百人的一個學校，周圍沒有一個中國人，亞洲人就3個。”
　　他很快就克服了生活和文化上的不適應，功課對他來說，似乎也不是特別難，他甚至跳了一級，而后考入了悉尼的新南威爾士大學學習化工。兩年之后，父母移民美國。父親問他，是畢業后再去美國，還是直接到美國學習？他選擇了后者。
　　去到美國，古永鏘選擇了加利福尼亞伯克利分校。也不是特別的一帆風順，最初時考試沒有通過?？剂?次才被錄取。“通過這次考試，我的很多心態和想法都變了。”古永鏘認為此事是他人生的轉折點，當然，他堅持自己的選擇，通過努力證明了自己。
　　在伯克利主修經濟學，畢業之后，直接去了貝恩資本。工作3年之后，古永鏘在貝恩資助下進入斯坦福大學商學院學習MBA，這里培養了他的冒險精神。在斯坦福，他的導師說，“你們是千里挑一，智商不是問題，我要鍛煉你們的情商，每個人不要執著于自己的思路，而是要成就別人。”
　　放棄自己成就他人，這是古永鏘在斯坦福學到的。
　　斯坦福畢業之后，古永鏘沒有回到貝恩。按照當時的協議，古永鏘在斯坦福讀MBA是貝恩支付的學費，貝恩要求畢業后在公司干滿兩年。父親支持了他的決定：“你還年輕，輸了又怎么樣？”“人很容易患得患失，就算是零，甚至是負，又有什么了不起？”
　　1994年5月斯坦福MBA畢業，7月份古永鏘就作為富國集團的投資人飛到了中國。他的同學茅道臨、李世默都是在他后面。他們一起經歷了中國互聯網業的潮起潮落。
　　2004年，古永鏘出任搜狐公司總裁兼首席運營官。但是這個時候，愛人希望落實一直以來的到美國進修的愿望，于是2004年11月，古永鏘向張朝陽遞交了辭職報告。不過實際上他一直到2005年3月，搜狐財報發布后才離開。
　　創業追隨者、創業者，種種身份的轉換間，能觀察到的一點是：古永鏘有自己做事的底線。離開搜狐之后，他也遵守著硅谷互聯網行業的傳統——那就是，一年之內不從原公司挖人。
　　“早期有部分人是我就職于風險投資公司富國集團時期的同事，都是5年前的事情了，我的CFO(首席財政官)就來自那里。CTO(首席技術官)來自搜狐，但他早在我離開之前就辭職去了加拿大讀書，也早就過了承諾期?！惫庞犁I說。
　　但當搜狐的總裁助理魏明2007年準備加盟時，古永鏘還是親自跟張朝陽打了招呼。那年春節，他在張朝陽家拜年，提起了這事。他說：“我是2005年離職的，兩年過去了，我沒從搜狐挖過人，現在我想帶走魏明?！睆埑栒f，“我早知道他會跟你走?！?br/>　　
　　未來的賭注
　　有一點需要交待：在去年12月8日，“優酷響當當”的紐交所，講的是一個關于未來的餅的故事，與同一天上市的當當不同，優酷還是一家虧損的公司。盡管優酷還在虧損，一夜之間，古永鏘晉升為億萬富翁。
　　今年的3月1日，古永鏘蠻開心，優酷發布2010年第四季度財報，優酷依然在虧損，但是虧損的幅度比去年同期在縮小，凈虧損為人民幣3770萬元，比去年同期的4600萬元減少18%。
　　古永鏘締造的優酷是怎樣的公司？
　　這家公司擁有中國觀看人數最多的視頻網站，但仍未實現盈利，哪怕一個季度；這家公司號稱全員享有期權，包括公司里的清潔工大媽；這家公司在不到4年內花費8900萬元購買正版視頻內容，卻還是遭遇了448起版權訴訟糾紛，以及競爭同行們激烈的指責。
　　視頻網站這個江湖硝煙不斷，監管、隱私、盜版等問題一直充滿爭議。挑戰與風險一直跟隨，挑戰來自同一模式下的跟隨者，也來自闖入這一領域欲搶食利潤的互聯網巨頭。他跟前老板張朝陽、前同事酷6網創始人李善友等都干過架。
　　其實在古永鏘身上，理想主義的色彩很重。他是個專注的人，在幾年前就說過，與視頻無關的，優酷一定不做，只要是視頻，優酷什么都做。當然，在專注之外，他亦是個出色的賭徒，不過，他賭的是未來。
　　賭未來，在傳統行業是匪夷所思的，但在互聯網領域，這不新鮮。在互聯網不長的歷史中，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這點。1999年的美國，在當時的業界流行著這樣一句話，“在互聯網領域，你確實很難看得清。這個領域新到連價值規律、商業規律都是全新的甚至反傳統的?！?br/>　　對此，《時代》周刊的主編沃爾特對亞馬遜老板杰夫?貝索斯的評價，似乎可以拿來做一個詮釋：“他（貝索斯）試圖依靠增長速度，而不是用利潤來建構一個公司。這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這種理念無論是好是壞，無疑都已經改變了1999年的整個經濟模式。” 而當時鼎鼎大名的Yahoo、亞馬遜等等都好像比賽似的比著虧錢了。
　　這樣的故事，延續到2006年視頻網站這些創業者身上，盡管行業前三的公司除了土豆——因為意外的訴訟（離婚訴訟），都已經上市。他們都還沒盈利，他們也是依靠增長速度來構建一個公司。他們一度被譽為最燒錢的公司，但他們始終堅持如一。在多數人都在忙著占山頭的中國互聯網圈，除了草根富豪，專注、堅持，更應該是一種被彰顯和放大的品質。
　　有一點是清晰的，古永鏘投資的是優酷的未來。視頻在全世界范圍內崛起，也是近幾年的事，能產生多大的商業價值，尚待證明。優酷的未來，還有很多中國國情的因素制約，比如對于電信巨頭，優酷的議價能力有限，一旦帶寬供應商提高租賃價格，或是因其他原因不能取得足夠的帶寬，其將面臨比較大的風險。
　　洪波評價道：“古永鏘是心里非常有數的創業者。一般創業者只是看上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市場，并且做自己擅長的。他更多是從未來的投資價值來考慮。他和出于沖動的創業者不一樣，他一開始就明確：我做的是一門生意，而且是很大的生意?！?br/>